“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本该跟在容郁身后离开的白练,却在和他擦肩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这样问道。
三秒钟的僵持足够容郁走出大门。
但容郁没有。她察觉到不对,回头看她想催她快点走。
太迟了。第三秒,他把白练抱在怀中。
容郁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和那个众人一直以来都默认是她男友的人。
“你们……”
他把白练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一直以来,我喜欢的都是她。”
容郁哭着跑出去了。
“你真的不担心她?”白练仰头观察他脸上的神情。
“她不会有事。”他拉上她衣服的拉链,搂着她的肩出门:“先吃饭。”
亲昵自然的样子险些让白练都以为他们是真正的情侣。
在饭馆里落座的那一刻,白练就感受到了来自西南角落几道不同寻常的目光。
她当然知道做他的女友意味着什么。她知道要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张公子,玩得还挺花。”那桌四个人朝他们走过来,为首的一个长相斯文,半长的金色卷发拢在脑后,白T之下的肌肉块垒隐约可见,领口的皮肤露出一小截纹身,图样很是奇怪。
“吃腻了想换换口味也是常有的事。”他皮笑肉不笑随口一答,也不看来人,径自给白练夹着菜。
“那也要看有没有命享受。”金发男直勾勾地盯着白练打量,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良心择木而栖。跟我严家作对,可没有好下场。”
“想让我投诚,”他倒了杯茶,“你不够格。让严如玉亲自跟我谈。”
金发男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他的食指轻轻一动,白练会意地摸出一张纸条,递了上去。
“后天中午日沉阁天字号,告诉我这位老朋友,别让我久等。”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多吃一点。”他一边夹菜一边道,“吃完这顿饭,跟我去接一个人。”
“谁啊?”
“接到了你就知道了。”他因咀嚼而有点口齿不清地回答,“能不能接到还不一定,不过如果能的话,估计晚上也吃不了饭了。”
“不是去接人吗?”她看着他把车停在百汇市场大门口,跟着他下了车,“什么人啊要来这儿接?”
“跟紧我。”他抓着她的手腕,钻进了人群。“一会儿你不用多说话,自我介绍就行了。”
他们七弯八拐来到一家服装店,他绕到角落掀开那些衣服闪身进了里面的暗门。
店员视而不见。
她紧随其后来到内间,二十来平的小房间,四面墙上挂满了面具。
一个长发全白的老人坐在台后头也不抬道,“来迟了这么久。”
“路上有事耽搁了些。”他笑了笑,给了白练一个眼神。白练会意,走上前去鞠躬道,“老爷子好,我是他的女友,沈白练。”
老人抬头眯着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制作手中的面具。“东西在西数第五个盒子里。”老人说。
“多谢前辈了。”张挽月拿了盒子道,“事成之后,剩下的一半我再来送到您手里。”他拉着白练就要出门。
“等等。”老人停了手中的活,指着白练道,“我有几句话单独和她说。”
白练与他对视一眼。
这完全不在预料之中。
他思考三秒道,“我在外面等你。”
房间里只剩她和老人,老人摘了眼镜,逼视她的眼睛。
“少正后人,也要来分一杯羹?”老人的声音嘶哑,她仿佛感到毒蛇暗中环伺。
“您比我更懂程序正义。”她咬牙与老人对视,努力不让自己在气势上输给对方。“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宿命。”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又问。
她沉默了。老人并不一定可信,就算可信,她也不该拉他下水。
“罢了。”老人摆摆手,你们家的人都是一样的倔脾气。
而老人的右手,已经悄悄落在一张海蓝色的面具上。
“闻人月。”她说,“我叫闻人月。”
老人的手一顿,然后收回去,慢慢握成拳。
“月……”老人喃喃道,然后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孽缘啊。你走吧。”
“接下来去哪儿?”白练这次学聪明了,一上车便开口问他。
“剧院。”他叼了一颗烟,却不点燃,“等会下车之前戴好面具。”他朝刚才拿到的木盒抬了抬下巴示意。“还有半小时车程,你可以睡一会。”
她点点头,闭上眼睛。
那老人,究竟是谁。情势比她想象得要紧迫得多,她不得不重新整理思绪。
张挽月眯着眼睛,看后视镜的时候顺带扫了她一眼。
只一个自我介绍都出了岔子。沈白练,演得倒很好,从前他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这是什么?”白练把端详着手中的面具,看样子只是遮住上半张脸,底面是月白的花朵,暗棕红的枝干蜿蜒蛇行,交错其间,她想到病态的人类的血管。
“月桂树。”他神色凝重并不打算过多解释:“如果今晚顺利的话,另一半就有眉目了。”
“需要我做什么?”白练侧过头看他,他微微皱着眉,竟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意味。
“配合我演出就好。”他长叹一口气,在红灯前踩下刹车,侧过脸来和她对视,与她十指相扣用力握了一下,对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她不觉得被安抚,反倒觉得他笑得很是凄然。
他那样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孩,但凡是有三分把握都能表现出十分自信,可现在……
她有些不忍,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凡有半分希望她也会帮他。至于往后,她不愿意想。她改变不了。
亦敌亦友,是他们永恒的宿命。
他把车停好后将面具戴在她脸上,动作轻柔,细致地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她本以为面具是冰凉的,却在碰到她皮肤的那刻感到一种柔和的暖意,像棉花。
归还木符那趟,他来到我面前。
“你长得很像……”他迷惑地看着我,仿佛那个和我共度三年时光的人不是他一样。
“小许说你们有事找我。”我摆出公事公办的得体微笑。
“随我来吧。”他将手中的宝蓝色面具轻柔地戴在我的脸上,为我整理好两鬓的碎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一如当初假扮情侣的那三年。
“你早就知道他……”他欲言又止。
我询问性地看了他一眼。
“那年你假装看窗外,”他一边开车一边斟酌着他的用词,“就是那次你对我起了疑心,是吗?”
“没接招的人,你是第一个。”我肯定了他的疑问。
“其实那个方法,并不是只有通过别人教才能学会,有些人无师自通。”他没看我。
“你的意思是,我猜错了?”我心下诧异,那夜我明明看到他后背的鹿头纹身。
他不置可否,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恪之,”我叹了口气,“既然你也是,就该明白我。我不能与你明说,可你知道我所代表的,也不仅仅只是我自己。”
“少正后人,自然不只是来分一杯羹的。”他的食指有节律地敲打着方向盘。
“你们戴家为什么还留在这儿,就是我为什么还在这儿。”我笑了笑,暂时不打算和他撕破脸。
“这几个月你在哪儿?”他语气缓和下来,脸上露出那种不设防的疲倦,“我很担心你。”
我一时恍惚,竟有些分不清他是真的关心我,还是鳄鱼的眼泪。
“我们要找什么你心里比我清楚。”我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中指上的圆环戒指,那戒指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花纹或装饰,“暂时还没有新消息。”
他点了点头。
尽管一直在说话转移我的注意力,但我还是听出了他们敲的到底是什么。
南有雎鸠,未雨绸缪。
只是,雎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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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您此来要的是什么。”她轻轻嗅着他耳后凛冽的气息,他刚进门,身上裹挟着冬日的寒风,像他本人。
“怎么,不躲么。”计淙勾了勾嘴角嗤笑一声。
“如果是您,我甘愿引颈受戮。”她扬起脸来看他,从她的视角看去,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抚摸她的皮肤。温热的、跳动的血管与脉搏,他轻压她的颈动脉感受她的生命在他手中鲜活存在的样子,咬了咬牙。
“计乘来过了。”他摸到了什么,顿了一下,用陈述的语气问出这句疑问句。
“他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您的。”她躲了躲,眼神闪避。
“跨年那天?”他这次用了疑问句。
“是个好答案,但我不敢对他说谎。”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毕业的那一刻。”
他掐着她脖子的手骤然收紧,她强忍着不适,皱了皱眉。
“底稿也是你故意留在4012的。”他几乎咬牙切齿。
“您查我?”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短短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挽月说你才是提线人。”他几乎把她整个人按在墙上,语气挣扎而失望:“我本来是相信你的。”
“您教我那么久,就没看出我是天生的说谎者么。”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的肩膀塌下来,“而且这段关系,难道半分没有您的默许。”
“要沉沦也是您共我一起。”她仰着头把纤长的脖子完全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把信交给挽月,我带你走。”他似是被说中痛处,沉声做出决定。
“他花钱买我的命,没让您找那封信。当年的事究竟是谁最初做错了现在还重要吗,您就非要查下去?”她握紧了拳。
“我只要真相。”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唯一一次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对不起了老师,这一次我能给您的,只有这条命。”
“张挽月带沈白练去剧院接您的那一晚,脸上的面具是我亲手做的,他没告诉过您吧。”她笑得满是讽刺,“您以为他张挽月跟您利益休戚与共就能全无保留吗。”
她踮着脚凑上去轻吻他的唇角,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跨越三千里,我才是最爱您的那个。”
“爱是众多感情的一种。”他扯了扯领带,“感情只是找到答案的一种方式。”
“如果我说我就是答案本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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