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六收工回家,照例是先挑水饮屋后自留地里的蔬菜,保证蔬菜旺盛生长,逢场的时候,好拿到集市去卖。
他挑着水轻晃着往自留地里走,嘴里吹着口哨: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他不敢大声地发挥,只小声地嘘嘘着。
陈老六走得欢实,看见前面一小堆杂草被扔在地埂子上,他有些小惊讶和小欣喜,觉得应该是自己儿子干的。
“嘿嘿!臭小子,竟然知道帮忙扯地里的草了,嗨!也不知道扔鸡圈里喂鸡去。”陈老六心里说着,也没有绕路,乐呵呵地直接一脚便踩了上去。
不想那草却陷了下去,陈老六霎时脸色大变,想要收脚却哪里来得及,他一个趔趄,扁担两头兑了粪的水猛地晃荡出来,溅了一地,也溅了他一身。
陈老六“呀”地惊呼了一声,赶紧扶住木桶,又沉住下盘,才没有摔倒。
“MMP,哪个狗曰的……”原来草堆只是一个掩饰,下面藏着一个坑呢!陈老六气得骂人。
然而一句话没有骂完,他便停住了,因为他感到脚下有种很不好的体会,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老六赶紧低头一看:妈呀!竟然踩了一脚的粑粑。
陈老六气急败坏,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他赶紧抽脚而出,可是满脚的粑粑,犹如瘟神附体,他恨不能把自己的脚给剁了。
陈老六那个想要杀人的心呀!他深呼吸了两下,破口大骂。
王逸清放学回家,便听到一个消息,说陈老六在他家自留地边上踩到一个坑,一脚陷了下去,坑里竟然全是屎。
王逸清觉得很不可思议,心想是谁这么调皮呀!这种恶作剧也能干得出来!真的是太……想都不能想,太恶心了。
等到捡柴的时候王逸清问雷钰有没有听说,没想到雷钰还没听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笑爽利了,才满脸愤愤地说了句:“活该!哼!”
“活该?”王逸清愣住了,转而一想,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雷钰,“你干的?不会吧?”
其实她心中已经确定,但又觉得不甘心,雷钰怎么会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呢!
雷钰却耿直地点了点头:就是我!咋的啊?
“你整他干嘛呀?他哪里惹你了?”王逸清心里感叹,直摇头,雷钰真的是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用这种办法整人,也不怕把自己给恶心着。
转而王逸清想到昨天雷钰背篓里背的一塑料袋粑粑,她“啊”地又是一声惊呼,看着雷钰,这回确定无疑,真的是雷钰了,但雷钰为什么要整陈老六啊?
她于是连忙又问:“他咋就得罪你了呢?”
“哼!”雷钰又冷哼了一声,说道,“他就是一个汉奸!背后告状,乱说话,我要是党,我早代表人民枪毙他了!”
“噗!别扯没用的,赶紧告诉我!”
雷钰于是又解释了一句:“他去我爸那儿告状,说我们家的锅不是我炕馍馍烧坏的,是我烧泥巴烧坏的。”
“啊?哦!”王逸清便想起来了,那天他们捡柴,雷钰给王逸清说自己让锅盖馍馍替自己背黑锅的事情。
陈老六正好路过,当时他们没有在意,没想到陈老六听了他们的话,竟然到雷书记那儿告了状。
还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但陈老六,也真的是,太八婆太不厚道了,孩子的状也告。
王逸清拧了拧眉,心中莫名一动,她突然有些不想长大了,因为大人的世界于她,多了一份不友好。
雷钰嘿嘿一笑,又对王逸清说:“我跟你说,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呢!接下来,我会给他一连串惊喜的!”
王逸清一听,顿时也来了精神,心中叫好,她想,坏人就应该受到惩罚,于是问雷钰还有哪些计划。
“我回头给他自留地里的白菜芯里也装上粑粑,让他吃屎,恶心死他。”雷钰恨恨地说,满脸坚决和爽快。
“哈?哈哈……”王逸清忍不住又是佩服好笑,又是嫌弃鄙视,雷钰真的是太坏了,这么损的招都想得出来,也是够了。
“你真行!”王逸清朝雷钰竖了竖大拇指,说完,又忍不住好笑。
“这算什么?我还想了很多方法报仇雪恨呢!”雷钰将一堆枯枝搂到背篓里,用脚踩了踩紧。
“都有哪些方法呀?”王逸清弯腰搂了一抱柴火跟在雷钰身后,待雷钰踩紧前面的,她便接着往背篓里放,雷钰又继续踩紧。
“比如堵他家烟囱!”
“哈哈!还有呢?”
“他蹲厕所的时候往粪坑里给他扔大石头,嘭,炸他一屁股。”雷钰难掩激动之情,说话间手舞足蹈地比划。
“哈哈哈哈!还有呢?”王逸清不由笑得花枝乱颤。
“自然还有好多,你要不要一起?”雷钰看向王逸清,满脸坏坏的笑和怂恿。
“我……呵呵……”王逸清没有再说,呵呵的笑声里,怂得直率。
雷钰只好接着给王逸清分享恶整陈老六的法子。
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一边捡柴一边讨论为陈老六量身定制各种恶作剧,不时哈哈大笑。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雷钰终究没有去堵陈老六家的烟囱,也没有在他上厕所的时候扔石头去炸粪坑,但他真的把陈老六自留地里的白菜芯挖空,全部都装了粑粑,也足够陈老六身心俱创,喝几壶的了。
这事就这样便算过去了,陈老六自然不知道是雷钰礼尚往来,还他的人情,雷钰也懒得再理他。
雷钰家的自留地里种了一垄子地瓜,这便到了成熟的季节,雷钰趁去地里摘菜的机会,想偷偷挖一只,第二天带给王逸清,王逸清一定开心到哭。
雷钰拿着一把镰刀,不敢伤到藤,从土垄侧面刨土,几镰刀下去,便看到了地瓜,足有他俩拳头那么大。
“哇哇哇!”雷钰喜出望外,忍不住哇哇感慨,扔了镰刀,直接用手握着地瓜往外撬。
不过把地瓜从泥土里扣出来的瞬间,雷钰却傻眼了,他愣了愣,忙不迭扔了地瓜,往后跳了两步,猴急猴躁地拍扫双手。
原来地瓜的另一面,竟然是一窝蚂蚁,雷钰刨土的时候,它们只是有些躁动不安,而随着地瓜被拔出,它们被曝于光天化日之下,那一瞬间,所有的蚂蚁都惊慌不已,暴走了。
很快,附着在地瓜上的一些蚂蚁便爬到了雷钰的手上,又慌不择路地钻进雷钰的袖子里,只要觉得危险,它们张嘴便咬,一路瞎跑瞎撞,杯弓蛇影。
这可把雷钰给郁闷坏了,他拍打了半天,胳肢窝和背上还是被蚂蚁咬了两口,那种痛痒,不凄厉,但却让人躁动发毛。
第二天上学,雷钰等到王逸清,把大半颗地瓜给她的时候,那被蚂蚁咬伤留下的包还是酥痒的。
王逸清咬了两口地瓜,一开心,竟然唱起了歌,不过这一次她唱的可不是“东方红太阳升”,而是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王逸清软糯甜美的嗓音一出,堪比灵丹妙药,雷钰瞬间便觉得毛孔张开,通体舒泰,百病全消了。
“嗨呀!你从哪儿学来的呀?我怎么都没听过?”雷钰激动地问,表情亮到夸张,“真的是太好听了!”
王逸清抿嘴一笑,优越感油然而生,她说道:“老师教的!”
“你说吴老师?(小学目前唯一的音乐老师),她咋不教我们唱呀?”雷钰有些泛酸地又问,像是莫名失宠了一般。
“哈哈!”王逸清笑了,眼眸骄傲地明亮着,一抹温婉,一抹古灵,“不是吴老师,是我们班主任,卿老师。”
雷钰咬了一口地瓜,包在嘴里却没有嚼,他嘴角翘了翘,想起来了:“她还给你起了名字,对吧?”
“嗯嗯!”王逸清点头,开心掩饰不住。
“她对你真好!”雷钰感慨,“是不是想认你当女儿啊!”
王逸清眼眸又是一亮,却没有回答,这些她可就真的不知道了,她也不可能去问卿老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很多人都已经忘了,卿老师曾经有过一个女儿,6岁的时候和小伙伴们在井坝子玩耍,看到井边有一片鹅毛,便捡起来吹,结果不小心栽进了井里。
王逸清没有回答,雷钰也没有再问,安静了几秒,王逸清又唱: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只道她腹内草莽人轻浮
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娴静犹如花照水
行动好比风扶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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