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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点半起。迎晨光诵读《论语》。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联想到冯先生所谓内有的好与手段的好。仁者于仁是内有的好,禀性为仁,行仁而不知有仁,是谓安仁也。智者于仁是手段的好,向慕仁德而努力求仁。有人将利字译为功利之利,将利仁译作,见仁有利可图则为之,无利则弃之。格调低俗矣。正如生而知之者,鲜矣。天性为仁者,亦鲜矣。所谓智者,多为学而知之、困而学之者也。见仁为一物,就之则利,弃之则害而用力求仁。利仁乃修行之工夫,非是以一己私利抉择之。苏东坡与佛印一起打坐,苏轼见佛印象坨屎,佛印见苏轼像尊佛。因佛印心中有佛,故见谁都是佛。而东坡心里有屎,故见谁都是屎。人境界不同,对世界的解读亦不同。功利境界的人读《论》,皆是利害计较。道德境界的人读《论》,皆是修行工夫。
翻阅朋友圈,见一师友转发张鸣《退休之际的废话》,特将文中一段话“做了18年正教授,到退休依旧是最低的一级四级。这在中国大学里,应该是独有一份的。”摘出置于题首。而此文令我欣赏的却是另一段话:“我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没有多少天分,也没得到过大人物赏识提拔。唯一的优点,就是勤奋,每天看书写作,从不停歇。哪怕停一天,都浑身不自在。禅宗马祖‘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的座右铭,我是真的在实践了。”师友摘出的那段话,以及文中对大学不正之风的指斥,或最能激起酸腐书生的共鸣,我却闻之刺耳。虽其所言确中社会之弊,然其一味强调外部环境的压迫,而未能反省自我的过失,至少在这篇文中流露出的锋芒意气,足以作为“性格决定命运”之佐证。尽管如此,张教授一身正气,不趋炎附势已属难得。子曰:“吾未见好仁者,恶 不仁者.......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孔子说,他没有见过喜好仁德,讨厌不仁的人。而我于张教授身上却看到了“恶不仁者”的影子。张教授说,大学教授能力够格就给相应级别就行了,非要人一级级申报,带有羞辱性质。所以他拒不申报。这份自尊自重,让我想到了孟子。孟子说“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我以为将大有为之大学,必有不待申报而升级之教授。一个国家的行政体制不重视人才,不优待人才,就只会豢养一群佞臣侏儒,贤能君子必不屑为伍。然则亦不乏有超乎功名利禄,忘情于研究事业的高级知识分子,终生过着粗布烂衫的清贫生活,却将上千万积蓄捐献祖国。与张鸣教授相类的狂狷之士与之相比,境界判然高下。子贡问孔子:伯夷、叔齐,怨乎?孔子说:求仁得仁,又何怨?又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求名者得名,求利者得利。张鸣教授求仁者得仁,又何必怨气冲天。既不为三斗米折腰,饿肚子时又痛骂赐米之人,岂不矛盾哉?子贡说:“我不欲人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前一句是本能,后一句是修为。子贡修为不足,故孔子说,非尔所及也。张鸣教授亦做不到 “吾亦欲无加诸人。”
境界高低,不在乎其所做的事,而在乎觉解的多寡。觉解的关键是去分别心。去分别心后,才能“无我”。同样,修行也无需择净地,于日常俗事中皆端起颗心做事,即是修行。佛教参禅打坐,欲另求一境界,则起了“内外”、“动静”之分别。以日常之事为外,以一种境界为内,以作日常之事为动,以打坐修炼为静,重内而轻外、贵静而贱动,他们的生活,因此有了一种矛盾。人若于事中,皆能尽性至命,则级别待遇,实无暇挂于心际。读书圈中,常怨气载道,是不懂去分别心,或者说,未能完全沉潜于学问,读书不敬也。
读古人之书,所写皆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历、真心所感,自能使人觉有一种鲜味。读今人之书,写的尽是道听途说之言,虽是同一句话,闻之亦觉嚼蜡。黑格尔说:“老年人可以与小孩子说同样的话,但他的话是有他一生的经验在里头。”小孩说大人的话,鹦鹉学舌令人发笑。因其所说,并无真实的内容。之前有人形容我的文章,如脸上有粒痘子,对着镜子又掐又挤,非将脓血挤净不可。她是劝我别太较真。而我却以为若真如其形容,则得文章三昧。首先是长在我脸上的痘子,而非他人脸上,说明所写皆亲身体悟。非将脓血挤净,说明我追求“尽性至命”。然我远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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