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以前知道春和景明,是在范仲淹的《岳阳楼记》里,那时候忘记了有什么感受了。
如今再看到这几个字,居然是在一封遗书里,心里一下子有些话想说,但后来又都消失在边境的黑夜里。
我知道许多话哪怕是喊,也是没有回音的。
今年初一居然喝醉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虽然从前每年春节都会醉几次,但初一喝醉应该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了。
醉后往往记不起许多情节,更别提要逐字重复说出来,但今年醉后似乎很不一样,有一句话竟然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为什么要帮我请客?”醉后的第二天早上,我发小来电话质问。
“我为什么要帮你请客?”我反问。
“你看看群里。”他有些着急。
“什么群?”我迷迷糊糊。
“村里的小组群。”
我于是拿起手机,吓了一跳,我居然在群里替他请了所有人。
“现在怎么办?”他接着问。
“能怎么办,说干就干。”反正请客的不是我。
“那要准备多少吃的?”他拿不准。
“杀一头猪,一只羊应该差不多了。”
“不够吃怎么办?”
“回家自己想办法。”
“丢人的是我,又不是你。”他又着急了。
“客是我请的,又不是你请的,你怕什么?”
“问题是,你说的是你替我请。”
“是你醉后打赌的。”我忽然想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小组里有史以来最无聊却最热闹的事就这样开始了。
最终我发小杀了一头猪,两只羊,而我负责替他到处接人,然后又醉了一次。
我有时想,能有个从小就认识的人,也挺好。
他家门前种了一棵李子树,目前花开得正盛。那是早些年我带回去给他种下的。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似乎特别热衷于种树,不但在我家房前屋后种,也在发小家园子里种。有从山东、湖北、河南、陕西……各个地方买回来的,但最后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后来有人替我总结过,说跟我种树的水平和方法没有关系,多半是那些卖苗的黑心,给我那种就是没办法种活的。我于是释然了,心里长出一口气。原来这与我无关。
我那晚喝醉的时候,就坐在他家院子里,看着那棵不高的李子树在风里摇摆着,有花朵从树枝上落下来。
“嘿。”我发呆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拍我。
“看什么呢?”
“那棵李子是我种的,你信不?”
“嗯,信。”
“我希望它可以长得高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矮。”
“应该是品种问题。”
“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这是陕西品种,还是山东品种,或者是别的什么品种了……”
但是我确实希望它可以再长高一些,起码能长到可以有花朵被风吹到屋檐上那么高。我喜欢看花朵被风吹到瓦楞上,再翻滚着落下来。
说起来可能有人不相信,我有时会听到花朵滚落的声音。那是一个月光洁白的夜晚,我在屋里听发小的哥哥弹三弦,一首弹完的时候,我看着我们围坐前的火苗上飘来一朵花,我知道花朵是被风从外面吹进来的,透过墙里那个留着出炊烟的孔,但我还是特别惊讶,直到花朵被火苗烘烤着燃烧。
我于是跑出了屋,看到屋顶上纷纷扬扬着落下来许多白色的花朵。
那晚,我就听过了花朵落下来时发出的声音。像是风从梦里吹过那般,安静得似乎可以让人立刻入睡一般,但又有一种飘渺的声音。
可惜的是,那之后再没有听到过了。我还是会到那里走走,周围许多东西都变了,包括那几棵很高的果树也已经消失不见,唯独那间小房子还在,可能不久之后也会消失不见。
有许多事,像是在和这个世界开着玩笑,也像是在和我们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难受。有时又像是一场喝醉后的赌约。但总有人会履约的,我始终这样想。
就像是我种过的那些果树,很大一部分已经消失得连根都已经没了,但好在还有一小部分,已经开出花来。
在很小的那一小部分里,也总会有那么一两棵,会高出房顶,我想。
总会在某个春天里,在我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时候,一阵风过,吹起许多花,撒到屋顶瓦楞上,接着又翻滚着落下来。
有一天我或许会见到那种我心中的春和景明,一碧万顷。也可能在月下也就那么一尺见方,但于我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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