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

        雨后骤冷，乱了方寸，谁的春心躲进龟壳，在龟壳里回想着，回想密密麻麻的时间点上的心惊，心动。灰色的天，朦胧的万象，让风轻轻吹开，看看经过的蓝色、绿色、青色、粉色……

          云是纯白的灵魂，飘荡在茫茫的蓝色魂魄之间。世间多的是空虚寂寞的行尸走肉，越是成长，越是麻了的空虚，越是僵了的寂寞，少数的存活者，在成长路上健壮了肉体，净化了灵魂。暖阳是自然派遣的救世主，想救活阴暗处的大多数。

        早上、中午、午后任何一个时间点，金色阳光下，繁华广场上，人欢马叫，歌舞升平，一切都和春天一起复苏。东边广场舞，西边二人转，南边鬼步舞，北边跳肚皮，风向四面吹着，裙摆统一舞动，鞋跟发出节奏不一的踢踏声。走在这欢快的人群中，心情也跟着舒朗，只是细观刻在每个舞者脸上的神情，就会闪过一丝丝阴郁。

      在广场舞的人群里，她身着烟紫色金丝平绒旗袍，外搭白色坎肩，背影给人无尽的想象，面容扑粉，不见眉眼间的皱纹，五十几的她，掩盖了岁月的痕迹，外表的美好让她骄傲的舞动着。可是那一双眉眼，那一张嘴唇，依旧真实的诉说着她对苍老的恐慌，对孤单的屈服。她日复一日的在她的领域里舞蹈，从不见人陪伴，也不见人来电，好像她的美从不被人打扰，她只属于她，除了陌生人递来的好奇，再不会有其他什么来点缀她冰窟一般的世界。在二人转的舞队里，她是格外可爱的一个，虽已年过半百，却有着少女般的神情，手中旋转的红色手绢很是喜庆，她的动作也如节庆时一样利落，左膝盖跪在地上，右腿半蹲，左右手拿着手绢做欲抱琵琶半遮面的动作，可爱而半老的脸在一团红色里若隐若现。她今日问指导员动作的规范性，明日问指导员音乐节奏的把握……每一天都有问题，每一天都有进步，她是那样的亲近年轻，灵魂永远漂浮在半空，沐浴阳光。

      他不该跳着鬼步舞映入眼帘，若不是暖阳照亮了他，你会以为在阴间遇到了阎王，他是那样的黑，是棺材里停放发臭的尸体黑，他是那样僵硬的表情，是挣扎且最终死去的愤怒之情，若不是他灵动的步伐，你会以为他是棺材里倒出来的，黑色皮肤，黑色装扮，他给人以冷酷感，只远远的看他跳鬼步，就已经被阴冷袭击，想要挣脱了。他意识不到他黑的无情，终日影影绰绰的在广场上展现他无情的冷酷。他的冷酷终于让我转移了目光，跟上了闲散的亲人，与亲人在一起不管外人是何神色，都不会在暖阳里觉得冷气逼人。

        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店，只等一声粗野来打破这似有若无的惬意。“没长眼睛啊，你他妈撞到人了……”前面一个跛脚的男人摔倒在地上轮椅翻倒在旁，而骂人的健壮中年正用鄙夷而怒斥的眼睛盯着跛脚男，跛脚男没有歉意，不予以理会，只想着如何站起来，中年男因为骂声惹来一身目光，稍带尴尬的离开了。跛脚男左脚用力，右脚倾斜着，手掌在地上支撑着，以为是一个简单的起身，并无难度，但他却久久不能起来，走近才发现他的手也是畸形的，没办法用力支撑，我定在那里，想要去搀扶，又恐惧于他嗔怒的表情。时间不知过去多少，他终于在旁人异样的眼光中站起来了，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我跟在后头，不理解为何他要推着只放了一个土黄色袋子的车来散步？走了一百米左右，他又摔倒了，还是没有人帮助，还是一个人站起来，我是可恶的旁观者，目视一切又目空一切。走走停停，又是几百米，他继续摔倒，但这一次，他站起来了，在一个老妪的帮扶下起来了，我追着走到了前头，想看看跛脚男是何表情，他平和而友善的看了看老妪，然后一瘸一拐的推着轮椅走了。他走了，我却停了。

      阳光更加温暖，我却愈觉疲倦，不去追问，归去，归去，在家里，没有阳光下的暖，却有心头热血传递的热。回到家中，见热汤饭已经上桌，心里头的杂念也就放下。饭桌上家人闲聊，说到新买回来的鲫鱼，在冲洗过程中挣扎了一番，正当感慨这世间万物都渴求生，而畏惧死的时候，又听到鲫鱼下油锅后仍然在挣扎，跳动，自我翻转了三四次，也许这是有什么科学原理在，但我却总愿意理解成，鲫鱼是为了保护腹中鱼子，因为我看到了鲫鱼肚子鼓鼓的，里面全是鱼子！若鲫鱼挣扎的跳跃是为了保护鱼子，跛脚男的挣扎站起是为了自我保护，那广场上东南西北各个角落都舞动的裙摆又是为何而跳跃？

        一次散步，一次饭桌上的闲聊，让心忽冷忽热。暖阳似乎与我感同身受，也默默隐去，去寻找理所能及的道义和人生。天骤冷，阴雨淅淅沥沥，躲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感叹着这无关是非的绿意与纷飞，安慰自己要让人生有沧浪，也要心中有秋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