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4小时的车来到这样一个经常被想起的很偏僻的小村庄。第一次是7岁那年和爸爸一起去的，爬一个细长的扶梯睡在很高很高的阁楼，边上就是谷仓。开心时被哥哥抱去屋顶放鞭炮，数星星。那时的夜总是碧蓝，星河闪烁着，很美。每天早早起床后就跑去隔壁茶馆里。吃着早茶看穿长袍马褂的店小二耍长嘴壶。那时家家户户都挨得极紧密，门前也都挂了红灯笼。青砖小楼高高的，窄窄的，胡同口各种走街串巷的摆摊人，三不五时总有新奇玩意儿在哪里叫卖。整条街道全都是面对面的商铺，各种好吃的饼。模糊记得那时的零食是要用稻谷换的。非常小的总是湿漉漉的胡同里也都留下了我的许多欢声笑语。记得有次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还被2个游玩的陌生小姐姐拉去拍了照。事后她们送了我一张照片。红色漆皮风衣的小姐姐，黄色的扎了羊角辫的我。很可惜呀，很多值得回忆的老照片都在数次搬家中不知了去向。
二十多年后再一次心血来潮踏着余晖来到这里。来不及把行李拿去姑姑家，直提了奔街边茶馆而去。早听哥哥说这里的黑茶好喝，口齿生津，期待的很。推开咿呀咿呀的老木门，一线昏黄，满室嘈杂。一张方木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更有甚者凳子架凳子踩了朝人群中张望。隐约有些明白了，但还是不死心的问旁边的人，他们是在干什么？“三张。糊了。玩牌呀！”我不懂牌，但从他喜形于色中不难看出是有人赢大钱了。好奇驱使着我不住伸长了脖子朝里间儿张望，虚掩的门，烟雾缭绕，一声更比一声高的押注，男人女人都目不转睛盯着牌。有人过来问：“你是干嘛的？”我说：“我想喝茶。”他问：“你玩什么？”我说：“我就想喝茶，不玩什么。”男人直接就下了逐客令，让我找别家去。从茶馆出来，闷闷的，被烟熏得不住干咳。真是哭笑不得，这哪是什么茶馆呀？不就是棋牌室么？我一直心心念念的从前的茶馆可不是这样乌烟瘴气的。是卖茶也卖简单的点心与饭菜的地儿。是摆摊人赶在回家前必定会来歇歇脚，喝口热茶的地儿。是左邻右舍有事没事点个小食也都来坐上半天，是商量事情的，说媒拉线的，躲雨纳凉的也都会来的地儿。
乡村年味
乡村年味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姑姑等的着急不停的打来电话，她说你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一直走看到一个老太婆在门口，那就是了，那是我在等你。走了很久终于见到站在院门口的姑姑了，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短发，瘦高的个子，耷拉的双眼皮，高颧骨，小嘴巴，一见我就露出缺了牙的笑，二话不说拉了就去吃饭。姐姐说姑姑很早就起来张罗这桌饭菜了，要多吃一点。姑姑家的饭菜和我们平时吃的口味有很大不同。口感偏淡，菜偏软烂，有2个菜让人印象深刻。我们平时吃的狮子头是肉末调和鸡蛋做的，色泽暗红，外形饱满，口感紧实，而姑姑家的狮子头却是用白萝卜肉糜鸡蛋调和而做的，乳白色，外形松散，口感湿软。还有一个是白馒头，家家户户喜事白事馈赠亲友都要用到的白馒头。趁热掰开它三分之二处，包裹上还淌着热油的肉片一份新鲜出炉的肉夹馍就做成了。姑姑很热情，不住的夹菜，吃了一个馒头又吃了一个。
乡村年味
乡村年味
乡村年味
晚饭后她拿出好几袋手工编织的棉鞋，说这都是很早前准备好的，娘家来人了，谁穿了合适谁就带回去。看着这袋口都磨破了的编织袋，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姑姑的事，当年她因为情伤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远嫁。爷爷生气，很多年只当没有这个女儿，后来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才恢复了联系。姑姑中年丧夫，一个人拉扯着一双儿女。她说想家的时候就做做衣服，做做鞋子，总觉得有一天会用得上。听姑姑絮絮叨叨说着当年的事，一夜无眠。
第二天是在公鸡打鸣中醒来的。天青色等烟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睡眼惺忪着，姑姑已经备好了早餐。白煮蛋和油煎大馒头，煎得两面金黄脆生生的，裹了绿色油麦菜唇齿间别有一番滋味。午餐是在姐姐家吃的。门口噼里啪啦的电子鞭炮增添了一份新年的热闹，满满一大桌的菜，照例还有一蒸笼大馒头。并不太饿，对吃的兴趣也便不大。倒是被他们供桌前的仪式感吸引了。一字排开的6杯茶水6杯黄酒，2支平放的红蜡烛。左右两边各1个红色塑料盆，里面盛放着芋头，米饭，年糕的混合物，灰白色，粘稠，上面还放着一张正方形的红纸和一把冬青叶。姐姐说这是用来迎接新年的，五谷丰登之意，年三十晚上装盆备好，过了元宵就撤掉。边上的糕点也很有新意，是玫红色的正方形糕点，单面印了“喜”字，姐姐说糕点也都是年前自己做的。想起小时候妈妈也会做很多糕点，快过年那段时间可真是忙，搞卫生、擦窗户、洗被子、杀猪备菜做糕点。一天天长大，那份忙碌还在，却已不再是当初的味道了。
乡村年味
午饭后去馒头铺买一些馒头准备带走，老板娘坐在一边嘤嘤的哭泣，她是姑姑当年一起远嫁的朋友。家乡的人即将远走。直拉着不撒手，留了晚饭。
有风，微暖。和母亲一起走在点着红灯笼的弄堂里，消食。沿街的小卖部冷冷清清，两旁的茶馆依旧座无虚席。爆满。母亲问：“那时高高的阁楼觉得惊奇，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平常；那时纯粹的茶馆如今成了棋牌室，陪你来的人也都不同了，会不会后悔来这一遭？”其实不会后悔。我喜欢行走，喜欢因为一个人而去关注一座城。那是溶于血脉里的想念。
乡村年味
江南春早，河滨的柳枝抽出了点点嫩芽，抚摸着离人的脸庞，湖面影影绰绰的光，恍惚回到了廿八都的那个春夜，一样古朴静谧的村落，一样有红灯笼的夜晚。
乡村年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