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他走出了医院,走到了街上。那时候正是中午,街上全是下班回家的人,一群一群的年轻人飞快的骑着自行车,在街上冲过去,一队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去。许三观也走在人行道上,他心里充满了委屈,刚才年轻血头的话刺伤了他,他想着年轻血头的话,他老了,他身上的死血比活血多,他的血没人要了,只有油漆匠会要。他想着四十年来,今天是第一次,他的血第一次卖不出去了。四十年来,每次家里遇上灾难时,他都是靠着卖血度过去的,以后他的血没人要了,家里再有灾祸怎么办?
许三观开始哭了,他敞开胸口的衣服走过去,让风呼呼地吹在他的脸上,吹在他的胸口;让浑浊的眼泪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刷刷的流,流到了脖子里,流到了胸口上。他抬手去擦了擦,眼泪又流到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手掌上流,也在他的手背上流。他的脚在往前走,他的眼泪在往下流。他的头抬着,他的胸挺着,他的腿迈出去时坚强有力,他的胳膊甩动时也是毫不迟疑,可是他脸上充满了悲伤。他的泪水在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流,就像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的碗,就像蓬勃的生长出去的树枝,就像渠水流进田地,就像街道布满了城镇,泪水在他脸上织成了一张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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