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瓦

          已熬住岁月的洗磨，老瓦傲然弯曲。瓦面坑洼起伏，裂纹斑驳。那曲面上一抹乌黑见证了它是在火窑里烧出的。它耐住了火焰烧锻，耐住了岁月蹉跎，虽坚挺依旧，却耐不过水泥钢筋对它们的取代。

老瓦曾经默然躺在房顶，雨临之际，它自信地承接雨点，无论是牛毛细还是黄豆大，哪怕瓢泼倾盆。它乐衷于听那些敲打其身的，叮叮咚咚的声音，那是愉悦的歌曲！主人的孩子时常雀跃欢喜，而它期待下一次的狂风骤雨。

当第一道光线冲过黎明奔赴人间，老瓦就翘首而盼，它在瓦缝间用残泥裹挟了一粒种子，只待晨曦，它就破芽而出。果然，一株翠绿的嫩苗顽强钻出，晶莹的露水顺流深入其中，光影下，仿佛黑暗中孕育着一团绿芒！

摩挲老瓦身上的裂缝，那正是幼苗层扎根之处，老瓦虽然沉默但是无声的沉默酝酿着无尽的诉说！曾记否？狂风卷过，后山青藤种子尽数弹至屋顶，藏身老瓦之间。老瓦们，在酷热炎夏和严寒肃冬守护它们，待得春暖花开，雨过云消，日上三竿，像微茫一样的绿色嫩芽，尽数含苞而出，老瓦们，用身体撑出已屋顶的绿荫。那是几年前，屋顶仿佛绿色穹庐，老主人苍老容颜也泛起点点生机！

老瓦很重，每一寸都凝聚着古人的智慧，沉淀着时光的琐碎。它缺了一角，它那断口处，粘着风干的蜜蜂。那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老主人撒手不久，推土机无情碾去，房梁，绿荫藤，老瓦，甚至老房子，俱轰然落地，塌作一堆废墟，而正好有一只蜜蜂本想来这乘乘凉……

老瓦们被孩子们流着泪拾起，堆在了后院，它们层层密麻垛叠一起，很高，很孤独。我拾起的是面上最不起眼的一片，它有言无声，我深感冒昧，轻轻取下，沉重放回。走前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我们作了默契告别。

老瓦
老瓦
老瓦
老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