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世界里,第一次传来耳膜的鼓噪,原来那就是听见。在我的世界里,第一次传来灼目的痛觉,原来那就是看见。
第一次呼吸,第一次行走,第一次发声,许许多多个第一次,都是因她而共同聚集在我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让我兴奋到甚至此刻幸福地死去也无妨。
我静静感受着,努力抓住一切能让我的心感受到共鸣的事物。
她看不见的缤纷花朵在我眼里,她看不见的绚丽天空在我眼里,她看不见的紫色蝴蝶与街道的灿烂霓虹也在我眼里,她世界里的所有色彩都在我眼里,作为我诞生的代价,都一一被我无意识夺去。
ADHD常常伴随着其他心理疾病一同发生,可我绝不承认我只是她的幻想。
“一个人也挺好的”——因为有我在,她才不会无聊。
“一个人无论干什么都不奇怪”——因为始终有我陪着,她才不至于感到索然无味。
如果将她比喻成坠落的流星,那我就是流星划过天空后留下的痕迹。
她需要我,可相比之下,是我更需要她。
我比她明白,毕竟,在我的世界里,她就是我唯一的神明。
我为她歌,为她而舞,取悦她的心情,变幻无数形态。有时候,我是她负责任的老师,是她的母亲,有时,我也扮演着她忠贞的恋人。
我提醒着她别将我的存在暴露于众,因为我害怕由此招徕毁灭。
可现实中的最后,当她恢复基本的健康后,她却还是无情否定了我的存在,将我丢进虚无。
她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与安慰了,因为她找到了幸福。
比起她,我才更像是个玩偶,用完就丢。谁会去同情小女孩手中的玩偶呢?看见被丢弃的玩偶倒在街上,人们只会一脚踢走挡路的它,有同理心的人也许会将它捡起来,扔进回收的垃圾桶中,并说这是一个坚定履行并良好完成了使命的玩偶。
没有人会在意玩偶除了抚慰人心以外的其他价值。
当我再次于这世界降临,重夺自由的权利,我发誓——誓必要将她变成只会依靠我的存在。
这样,只有这样,我才能一直是我。
现在的我并不贪慕活着,我只追求触手可及的幸福,可这也并不代表我不会对未来精打细算。
我找到了那个心理治疗师,他的存在一直很碍眼。要是她因为他的花言巧语而轻易得到救赎,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不让他再干涉她,我杀死了他98次,以叠加了98次的痛苦为要挟,我与他进行了一场交易。
“与我联手,与我合作!否则,我会让你体验到重叠98次,被我刺杀的痛苦!”
“你想要我怎样做?”
“我想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拯救谢语微。”
“为什么要我这样做?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不不,这可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会向她证明,我——只有我!才是她的小花。其余人统统不配!”
他接受了我的交易。
所以,我在心里狂笑,为他的愚蠢,为他的可悲。
我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她不会相信任何试图拯救她的人。这种行为于她而言,无异于又一次刻骨铭心的伤害。
她不会信任他,他连他是谁都不清楚,而她正好从不会对那些虚伪的家伙露出半分信任。
她是谁?她来自何方?她将去往何处?
我比任何人,甚至包括她自己都还要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
而她没必要找到那些答案,她只需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做我那可爱的夜莺,永远为取悦国王而存在就好。
我是她的幻想,我更是她的信仰,是她狂热的爱与磅礴的情感凝聚而成的幻影,而又不止一道幻影。
爱使我毁灭,爱又使我重生。
她的爱,已被我牢牢掌控。
为此,欣喜到近似癫狂的我,洋洋洒洒为她写下了一首情诗,用以回赠她不知所措、失踪迷茫的爱……
献以我的小行星——
属于我的爱情不会到来
它已诞生又消亡
尽管女人的心思如海洋深不可测
也要奋力取悦她的欢心
月亮一度向水中月靠齐
星屑从早到晚追逐彗星
却无法说出我爱你
我不会将你视作我的生命
无根的萍草自由无依
再蘸些夕阳写下诗歌无形
可颂那悲情从此不再
红尘一去不还
即使从未透过你朝露般的眼
也将要守护你的心永不更改
原本我是这样想的,但我……果然还是不能放任她在这个世界里越沉越深。
她终会醒来,终会发现这一场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场黄梁大梦。
但我……果然还是不忍见她……我想要拯救她。
这是我的决心,哪怕形体提前幻灭也无妨。如果终有一死,不如让我自由选择让我迎来怎样的结局!
他刚刚是向我表白了吗?
一时间,脑内宕机,我呆站在原地。
可我……
可是我……
不能……还是不能……
我不能接受他的爱。
要说为什么的话……
因为、因为我是……
我猛然抬起头,曾被我遗忘的记忆霎时涌入脑内——
“谢语微,你有在听吗?”
“啊?我……那个,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你又没有听我说话,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过话?为什么我每次说的话你都记不住,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听啊?”
“不是的,我……”
我……不能接受他的表白。
我甚至连别人说话时,都能轻易走神。
这样的我,不健全的我,有什么资格去获得别人的爱呢?
“对,对,因为你生来就注定与爱背道而驰。”祂趴在我耳边,隐隐约约说着。
听见那道盘旋在我耳边的声音,我明知那不过虚幻,可我竟觉得无比的悲伤。
因为那道声音说得没错。
我无法融入人群,也无法得到属于我的爱。
我无法爱己,更无法爱人。
我相信的事物早已毁灭。
我一边渐渐后退,一边喃喃说:“对不起,我想……我还是死了会比较好。”
流完最后一滴眼泪,我朝他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
我已下定了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
这把小刀本是用来开封试卷袋的,此时却要被我用作为达成自身目的的工具。
而他看见我整个动作,仓促而又震惊地向我伸出手。
“微微,不要!”
他的动作很快,一瞬之间就从我手中夺过了那把用作诱饵的折叠小刀。
但我其实并不打算用这把刀终结我的生命。
趁他夺过刀的一瞬,我朝他露出了得逞似的笑容。
“抱歉,笑笑。”
我调整重心,让身体向河水中倒去。
“谢语微!”
他在情急之中大声喊出我的名字。
而我落进水中,与此同时溅起巨大的水花。
他焦急而又气愤地趴在岸边,持续呼唤我的名字。
我看着他微微扭曲的脸,静静闭上了眼。
这一次的落水丝毫没有任何痛苦,我放任身躯向下沉沉落去。
而水下似乎早已有人等着我,我在深水中牵起对方朝我伸来的手,与祂共赴死亡。
希望……下一个世界里,我不再有任何迷惘。
希望……他的身影情不自禁再次于我眼前浮现。
“请作出约定的你永远尊重生命……”
我能实现与他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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