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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救《荒原狼》——黑塞的“幽默治疗”

解救《荒原狼》——黑塞的“幽默治疗”

作者: 凡记 | 来源:发表于2022-07-17 11:48 被阅读0次

    心理医生得心理病了,该如何是好。《荒原狼》讲述了一个从事精神活动的中年男人的精神危机,并在危机中救赎的故事。

    “荒原狼”我们可以理解为一只脱离了群体的孤狼,亦或是在人类精神的荒原上寻找“食物”的狼。

    小说故事中穿插议论,传统叙事和现代手法结合,以三次危机和三次解救搭建起整体文本结构。第一次,陷入虚无和痛苦的哈里在夜色中游走,得到神秘人的小册子《非为常人而作》——对荒原狼的人格形象做理论分析;第二次,和青年教授相遇,在自责中生活再一次陷入痛苦时,赫尔米娜出现——一位灵魂向导带着哈里层层体验俗世生活乐趣,荒原狼原来的人格形象得到部分破坏和重建;第三次,魔幻主义的化妆舞会是现代性创作手法,魔剧院里打开的各种“门景”意在体验哈里原来的人格完全解体后的虚构世界和人性面貌。

    荒原狼的文学形象与黑塞生平十分相似,因此我们可以说:“出版者序”是借出版者之名的作者自序。“哈里的病并不是个别人的怪病,而是时代本身的弊病,是哈勒尔那整整一代人的精神病,染上这种毛病的远非只是那些软弱的、微不足道的人,而是那些坚强的、最聪明最有天赋的人,他们反而首当其冲。”作者正是这样的人,所以《荒原狼》可以看成是一部自传体小说,哈里·哈勒尔就是赫尔曼·黑塞。

    工业革命带来了物质世界的飞跃,也助长了野心家的欲望,于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以往的信仰在枪炮的轰鸣中摇摇欲坠,生命不堪一击,这对当时的人们冲击很大,尤其是那些从事精神生产的人,“人生意义何在”的问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处在这样混乱的时代,黑塞迷茫了。《荒原狼》的写作背景正是在一战后二战前,一战时,德国国内战争热情空前高涨,黑塞作为反战者,自然遭到了不公正地对待;一战德国战败不久,狂热分子希特勒上台,很快便酝酿下一次大战:“元首们正在紧张而卓有成效地准备下一次战争,我们其他人则在跳狐步舞,吃夹心巧克力”。在满足、娱乐的环境下,有谁关注一个拥有出色洞察力的文人的警惕和呼吁?群体失去了思考,被花言巧语的家伙利用,黑塞不但得不到理解,还要被道德绞杀,知识分子的良知被报纸污蔑为“国家的叛徒”,而这些报纸“读者数量惊人”,这一切加剧了作者的孤独情绪和精神压力。1916年,黑塞的父亲去世、小儿子患病、妻子的精神疾病又恶化住院,社会的孤立和家庭的变故使49岁的黑塞一度精神崩溃,在自杀边缘游走,不得不接受心理治疗:《荒原狼》便是一部“治疗”的书。

    文本中的“治疗”,更多地是剖析、重建哈里的人格形象。现代文学的一个特点是:人物不再是单纯的善与恶,而是一个复杂体,这里有外部时代的原因,但更多地是人自身的复杂。哈里发现自身有许多矛盾和虚伪:一个憎恨小市民阶级的人,却从来没有在市民精神以外的地方生活过,反而喜欢那里的温顺气氛;哈里认为爵士乐和巴赫、莫扎特等真正的音乐相比,简直是胡闹,可他仍然从这种胡闹的音乐中得到了情欲的快乐。荒原狼想克服狼性,但又不能成为完全的人,他发现自己的灵魂是不统一的,便产生了一种混乱和不洁的感觉,这是他痛苦的根源。“一个人的个性太强,自醒意识太强,就会反过来反对自我,破坏自我。”然而,某种弱点和惯性使他不能走向绝对境地,可歌可泣地走向毁灭——理解这一点,只需要知道,很多文人和艺术家都是“自杀者”。关于自杀,黑塞的解释是:“把那些真正自杀的人称为自杀者是错误的,他们只是受一时的激情和偶然的因素自杀,就他们的本性与特点来说,他们不属于自杀者行列。”《荒原狼》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分析自杀的原因,而是解救自杀。1941年,黑塞在《荒原狼》瑞士版后记中写道:“荒原狼的故事写的虽然是疾病和危机,但是它描写的并不是毁灭,不是通向死亡的危机,恰恰相反,它描写的是治疗。”

    小说开篇《为狂人而作》,狂人指那些忧郁者、孤独者、思索着。哈里是一个在文学、音乐、哲学等方面受过良好训练的专家,精神的东西很发达,能做很多复杂的事情,但却没学会做简单的事情,生活技能方面相当不行。他游离于所有社会集团之外,时常和“常识、民主、公共道德以及资产阶级的教育发生激烈的冲突”,生活愈来愈孤独。哈里的悲剧是,他既不能走向绝对境地,也不愿成为市民阶级,其实荒原狼有足够的天才做一次冒险——成为殉道者(绝对境地)——“他只是因为怯弱才生活在这个世界中。”最后,万般痛苦之下,他想到的出路是自杀,当哈里想用刮胡刀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赫尔米娜出现了。赫尔米娜有两重角色,一重是拯救者,是教哈里生活的使者。她带他享受生活的另一面:跳舞、喝酒、大笑、做情爱游戏;赫尔米娜教哈里融入到普通人的世界之中,而这之前,他完全守着自己不纯粹的精神领地;赫尔米娜告诉哈利:“生活并不是英雄角色”,生活是错的,你是对的,你应该学会驾驭生活。人不能脱离现实世界建立自己的人格形象,在没有解救精神之前,死亡只是消灭肉体,而不是通往理想世界的通道;杀死荒原狼,“杀死一个矛盾的人格形象,用刮脸刀可不行。”哈利寻找的世界就是他的真实灵魂世界,一个人灵魂里没有的东西,别人是无法给于的,他以为灵魂里拥有的东西,在赫尔米娜的帮助下,经过层层体验,最终被否定。确定自己的灵魂就是杀死自以为是的灵魂。

    在尝过生活的乐趣,多少带些堕落地满足之后,荒原狼再一次怀疑生活,渴望受苦,不过这一次是稍微释怀的:欲望交织着悔恨(蝎子与女人的腿),绝望中带着渴望。原来的人格完全解体后,生活驯化了荒原狼,使它变得十分温顺;但也可能反过来,凶残毕露。魔剧院便是一个信仰崩塌后的虚构世界,魔剧院里有两派:一派反对工业文明,他们销毁机器、砸烂工厂;一派呼呼人们警惕反政府主义者的混乱,赞同工业文明。

    当信仰崩塌以后,原来是神学家的小学同学变成了无政府主义者,他们把驾驶汽车的富人(象征工厂主)全都打死,原因是汽车跑得太快(工业世界快速发展)。当信仰丧失,人性的恶就会被释放出来:从最初有动机的行为演变成无目的地屠杀,最后为了娱乐和发泄而杀人。无政府主义者的混乱愈演愈烈,队伍愈来愈壮大,牺牲者很快变成同谋者,他们毁灭世界也不在乎毁灭自己。在战争中,人变成了战争的工具,甚至包括将军,他的偶然的善意也不能改变什么。

    前面讲到赫尔米娜的一重角色是拯救者,赫尔米娜的另一重角色是一面镜子,是哈利自己的灵魂。原来的人格完全解体后(杀死赫尔米娜),人变成了一个真正地混沌体,由许多棋子(局部)组成,没有主体面孔,这就是“生活的游戏”:人为了更好地生活在现实世界里,只能在各种面孔间切换,生活就是这样。瓦格纳有他的队伍,莫扎特有他的队伍,黑塞也有他的队伍,无论是偶像还是追随者,他们都带着时代的错误和原罪,每个人都肩负着时代的原罪,职责就是罪责,人一出生就有了原罪,生活就是受罪,对此我们无能为力,我们赞赏大提琴,也无权批评收音机,只能付诸一笑,所以黑塞给出的解救苦难的办法是“黑色幽默”——生活在绞刑架下的笑。

    “音乐”和“笑”是贯穿全篇的两个主题。从莫扎特的崇高的音乐到充满感官刺激的爵士乐,从歌德的永恒的笑到绞刑架下幽默的笑,这便是黑塞的救赎方式。现实本身的混沌和人的试验性,预示着“幽默”也许是“哈利们”唯一地出路。幽默是“那些完成伟大使命收到阻碍的人的美妙发明。”弗洛里德认为幽默是“反崇高”的,它能让来自外部的压迫和内在的压抑都得到释放。

    “人本身是由复杂结构组成的混沌体,人不是完美的造物,而是一种妥协的产物。人不过是一种试验和过渡,是自然与精神之间的一座又狭窄又危险的桥梁。人的概念不过是市民协议而已。”笔者认为这段话是全文的核心,也是解救心灵疾病的精神良药。物理学的进程表明了人类对于宇宙的了解十分有限,生物学的进程似乎更加缓慢,不管是对物理世界的宏观认识,还是对人自身的微观认识,都表明了上述哲学观点的科学依据。

    人的不明朗,决定了由人组成的世界秩序的不明朗。没有人文的科学是危险的,人类有限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不得不用强有力的制度去限制的地步,战争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武器是科学发展的结果,但如果没有管制,以现代武器的杀伤力,毁灭地球——准确地讲是毁灭人类自己,是完全有可能的,核武平衡,那是一种非常恐怖的平衡。再者讲:制度和伦理只能限制好人,假如恐怖组织绑架了几个科学家,强迫他们制造核武器呢?假如某位科学狂人篡改自己的基因污染人类基因池呢?我们所说的“好人”,只是一个假设体,因为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好人。自然和人都是一个混沌体,混沌之外可能有秩序,但它并非人力所见,有些东西是藏在基因和潜意识中的,自己说不清楚自己,这从科学上也是讲得通的。

    后记:

    从反对市民性到成为市民中的一员,可能很多读者觉得这样的“治疗”是悲观的。小说本来针对的就非常人,自杀者荒原狼变成悲观者,是可观地疗效,现代小说并不是要呈现一个所谓圆满和正能量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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