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刻意去寻找春天。
在去书店的路上,抬头看见道路旁的一棵梅花树,高枝低枝都开满了柔软的白梅花。换个角度看,在淡蓝色的天空下,轮廓愈发清晰,透露出一种既温柔、又笃定的气息。
那一刻,我第一次萌发了想买相机的念头。
走着走着,午后的阳光也照在脊背上越发温暖,像是把连衣裙误当做棉被一样炙烤。我想春天可能就是这样,如同一个调皮的小孩,抓了一大把蜂蜜,一点一点地滴在人间每个角落,让人们矜持地欢愉着,克制地甜蜜着。
可就在我在街角拐弯时,听到背后传来救护车紧张凄切的鸣笛声。转头,白色的方块疾驰而过,只留下淡淡的余音。路边的行人看了看,叹口气或是摇摇头,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而我望着它离去的方向,心里忽然腾起一阵哀愁的雾。
原来,春天也是病痛和死亡的高发季节。
本不该被我们轻易遗忘的东西,那些灰暗的东西,在美好里昭示着他们的存在。
我慢慢走到书店时,看到书店前方在修路。工人们身着工作服,忙碌着,身影在轰隆隆的机器声中穿梭着,几乎要和碎石瓦砾融为一体。但出书店的时候,我瞥见一位女工抬头,看这三月的蓝天。那一个瞬间,我感到自己也是她了,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我们都只有一个简单的身份,那就是活在春天里的人,活在当下的人。
方才本想引用木心的“晴暖如春”那句诗,然后一想不对,现在就是春天啊。我真是糊涂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在校上晚自习,中途休息时去了空无一人的走廊吹风。那正是太安宁、温润的美景了,就像一块玉。深蓝色的天空没有那么深邃,倒是滑溜溜的,像电视机的屏幕。广玉兰刚好够得上我所在的二楼,也是滑溜溜的,在黯淡的夜色下仍能看出它的洁白无瑕,与外婆家的碗筷别无二致。夜色笼罩下,一切都静悄悄的,屏蔽了喧闹。一切都沐浴在安静而优雅的气氛里。而远处,天宁寺的光暖融融地闪烁着,仿佛是采撷了天上的星光,装点在它的身上。于是星光更多了一份人情味、少了一分疏离。
原来,星辰大海就在身边。
但那个时候,我并不感到快乐,因为我想起了你。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柳永的伤感在那个时候浮上我的心头,泛起一圈一圈、逐渐扩大的涟漪。我霎时间发现我这么思念你。想和你分享这美景。寂寞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从胸腔流淌到全身,凉凉的。星光和泪水一起模糊了我的眼睛。
那个晚上,我和自己分享这美景。没有月下独酌,只有在心里与影子对酒当歌。
春天与好心情相遇时,觉得春天里随意抓取一样事物,都是一首诗。当春天与怀旧相遇时,就觉得春天也不过是玻璃里的浮雕,可望不可即的故事。
那么春天到底是清醒还是迷醉,热闹还是寂寥,有定论吗?
我是个情绪多变的人,那天晚上,当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当灯光又照射在手心里,回到嘈闹声中,复又感受到伙伴们的体温的时候,我心里的寂寥就悄悄融化了。但也许春天将另一种思念与渴望埋了下去,也未可知。
纪德说,这一路上我们遇见的其实不是春天,是自己内心春天的回声。内心春天的回声,是湖光山色花满枝桠,是惊喜与感动,也是无助与悲哀。
春天快来了。春天正在来临。春天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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