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关公的高光时刻与黑暗时刻
主讲：高鹏
赤壁之战结束后，孙权、刘备瓜分了荆州，曹操退回到北方，这样一种形势确定了三国鼎立的基础。在随后的几年里，曹操、孙权、刘备三大军阀当中，发展速度最快的当属刘备集团（因为他的基础薄弱，发展空间大）。赤壁之战六年后，在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备攻克成都，正式入主益州（今天的四川地区），随后在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刘备取得了汉中之战的胜利，进位为汉中王。
就在占领汉中不久，关羽开始北伐，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但这一仗也是蜀汉运势的转折点，从此以后，蜀汉就逐渐走上了下坡路。那么这一战的前因后果是怎样的？关羽又为什么会失败？我们这一讲就来聊聊这些问题。拨除笼罩在关羽身上的一些神圣光环，把他还原成一位客观真实的历史人物。
当时关羽代表刘备这一方镇守荆州，核心区域在今天湖北一带。荆州居天下之中，是曹操、刘备、孙权三方都要争夺的战略要地。曹操也派遣他手下的一名大将曹仁率军屯守在湖北樊城。建安二十四年，关羽安排好荆州的防御事务后，亲率大军进攻驻守在樊城的曹仁部队。面对关羽这位“万人敌”（关羽非常骁勇善战），曹仁当然不敢掉以轻心，他派遣另一位将领于禁和庞德两位大将屯驻在樊城以北，准备抵御关羽的来袭。
但这时候老天帮了关羽一个大忙。当时正处在农历八月雨季，天降大雨，汉水暴涨，河水甚至涨到高出地面数丈的程度。身为北方将领的于禁没掌握好南方降雨的规律，这一下就很狼狈，还没等关羽正面冲杀过来，他的军营就被大水冲垮了，于禁只能带着身边的几位将领到高处去避水。
趁此机会，关羽下令发动总攻。在关羽的急攻下，于禁投降，庞德被生擒。虽说是被擒，但庞德心里很不服气，他被带到关羽面前之后，强硬拒绝下跪。关羽看了庞德的表现之后，对他其实是十分欣赏的，这也叫英雄惜英雄吧。他对庞德说“卿兄在汉中，我欲以卿为将，不早降何为！””庞德一听关羽要自己投降，破口大骂“竖子，何谓降也！魏王（曹操）带甲百万，威振天下。汝刘备庸才耳，岂能敌邪！我宁为国家鬼，不为贼将也！”关羽一看劝降没戏，反被骂了一顿，干脆把庞德杀了。
接下来，关羽就从人身的巅峰开始下滑到人生的低谷。
稍作整顿后，关羽正式进攻樊城，当时洪水越涨越高，樊城城墙都被损毁了不少。城内兵乏、城墙损坏，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关羽，这换谁都得发憷，于是有很多人建议曹仁赶快撤退。一听这话，汝南太守满宠（曹操手下另一位大臣）赶忙说，“怎么能这样？洪水虽然很大，但正因为它速度很快，所以不久就应该会退去。现在从许都往南，百姓人心惶惶，关羽之所以不敢马上进攻咱们，肯定是害怕我们还有别的军队从后面夹击他，你现在要是逃跑了，那不就是等于告诉关羽，咱们怕了，也没有其他部队偷袭他吗？“今若遁去，洪河以南，非复国家有也，君宜待之。”
曹仁听了之后觉得很道理，一咬牙一跺脚，“好！就按你说的办”，为了表达决心，曹仁把自己的坐骑白马都沉水里了，以示坚决不会逃跑。还和手下这些将领们一起盟誓，发誓坚守樊城。但打仗这事，光有决心是不够的。当时整个樊城上下，有战斗力的士兵不过几千人，城池也快被大水冲毁了，关羽率领大军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樊城危在旦夕。眼看这架势，好多人都觉得这仗关羽肯定是要打赢了，与其被俘虏，还不如现在投降，于是曹仁这边的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等人，一批官员全都投降了关羽。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所以《资治通鉴》讲到这里，就说“自许以南，往往遥应羽，羽威震华夏”。
关羽气势如此之盛，不光曹仁心里没底，就连曹操都想过要把都城从许都迁走，避开关羽的锋芒。是司马懿阻止了曹操迁都，他对曹操说，“我有一个想法。刘备、孙权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好得不得了，其实心底里各有各的小算盘，现在关羽势头这么猛，打下这么多城池，孙权心里肯定也不高兴，我们现在可以派人劝说孙权，让他从后面偷袭关羽，然后我们再给他点好处，许诺到时候把江南那片土地分给孙权，樊城之围也就解开了”。曹操采纳了这个建议。
其实不用曹操派人来劝说，孙权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关羽出兵攻打樊城不久，吕蒙就上疏给孙权说，“关羽在讨伐樊城这个节骨眼儿上，还不忘了在荆州留下大量的守兵，无非是害怕我偷袭他。我想，反正我身体不好，莫不如我直接以治病为由，先回到建业去，关羽如果听到了这个消息，肯定会把驻守在荆州的军队全部调到前线，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急行军，偷袭成功”。
等到吕蒙暂时回到后方以后，孙权把陆逊派到了前线，陆逊虽然十分年轻，当时也就三十七岁，但是他把关羽这个人的性格都摸透了，到了前线之后，陆逊“为书与羽，称其功美，深自谦抑，为尽忠自托之意。”就给关羽写信，写信也不说些别的，就一直夸赞关羽，把自己的态度一降再降，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自己对关羽的仰慕，发誓绝对不会和关羽为敌。
看到陆逊的信以后，“羽意大安，无复所嫌，稍撤兵以赴樊。” 放松了对陆逊警惕，赶紧把留在荆州的守军调到樊城前线。这个时候孙权觉得时机到了，派遣吕蒙和陆逊两个人协同作战，准备偷袭。
就在樊城前线战事情况不明朗的时候，孙权给曹操的信到了。他给曹操写信说，我们愿意征讨关羽，为您效命，但是有个请求，就是不要把这个消息走漏出去，以免关羽知道。曹操拿到信以后，就问手底下这些大臣，说咱们应不应该答应孙权，把这事儿保密。董昭就说了，咱们可以表面答应孙权，不透露消息，但实际上赶快把消息泄露出去，因为关羽如果听说孙权打过来了，那他肯定带兵返回，樊城之围也就解了，而且这样又可以让他们两家相争，我们坐收渔翁之利。最重要的一点，现在曹仁他们整天被包围着，估计粮食也没多少了，怕他们心里扛不住啊，我们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他们肯定士气大涨。你看看，这一个个的都很有心计，一方面咱们都爱看三国故事，另一方面咱们也得掂量掂量，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穿越回三国，就咱这样老实巴交的，能活几集？曹操听完董昭的建议也是拍案称绝，说太好了，就这么办。于是下令徐晃，把孙权派兵偷袭荆州的消息分别透露给曹仁和关羽两大阵营，果然，曹仁得知后，士气高涨，而关羽则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赶快撤兵。
就当关羽犹豫的时候，曹操派来支援曹仁的大部队到了，主将叫徐晃，在徐晃的率领下，曹军势如破竹，关羽紧急撤退。祸不单行，关羽刚从樊城撤下来，吕蒙的军队就潜入了寻阳，也就是关羽在荆州的领地。吕蒙的偷袭很有想象力，他让东吴的精兵全部埋伏在小船里，然后让一些士兵穿着平民的服装驾船，其他人穿着商人的服饰，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往深处走，由于伪装的很好，所以沿路的哨卡都没有发现吴兵的入侵，反而是吕蒙这支部队是一路走一路下手，把蜀汉的哨兵全部抓捕。这就叫白衣渡江，白衣就是普通老百姓穿的衣服，不是将士们的戎服。
等到最后，负责守城的蜀汉将领糜芳和傅士仁由于之前供应军资不够给力而被关羽训斥辱骂，两人害怕关羽回来降罪于自己，干脆直接投降，放吕蒙进城。吕蒙进城以后，目的十分明确，第一，先把关羽的家属控制住；第二，安抚荆州百姓，不仅不准东吴士兵扰乱蜀汉百姓的生活，甚至“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派人去嘘寒问暖，给患病者医药，给贫困者送衣送粮。
而关羽那边呢？得知荆州被破后，连忙带兵撤回。这回轮到曹仁转守为攻了，曹仁手下这些将领们被关羽包围了这么多天，心里都有气，于是劝曹仁说，现在关羽如丧家之犬，我们可以追上去将他擒拿。这时候有一个叫赵俨的人站出来说，之前，孙权之所以对我们低声下气，俯首称臣，无非是想看我们与关羽之间的斗争，现在，关羽回头反攻孙权，我们应该借助他的力量去削弱东吴，假如我们猛追猛打消灭了关羽，那么孙权一定会把对付关羽的精力用在我们身上。”曹仁听后便决定按兵不动，果不其然，曹操听说关羽败走后，马上派人通知曹仁不要追击，思路和赵俨的判断完全相同。
关羽撤回的途中，不断派使节和吕蒙联系，吕蒙这时又继续玩起了攻心战，他对关羽派来的使节特别优待，并且派人带他走遍全城。走了几圈下来，使节发现家家户户都给他报平安，还有人亲笔写信让他帮忙带给关羽军中的士兵。使节回去以后，关羽手下的将领士卒们都来问，结果“咸知家门无恙，见待过于平时，故羽吏士无斗心。”得知自己的家属并没有危险，甚至比以前过得还好，顿时没有了斗志，纷纷散去。
眼见关羽手下兵士纷纷解散，孙权开始派人游说关羽投降，关羽假装承诺，并在城头树立稻草人，然后带着随行的十几个骑兵趁机逃走，但是这点小计谋很快就被孙权手底下的将士识破。随后，孙权派人切断关羽逃到益州的道路，219年十二月，关羽和儿子关平在章乡，也就是今天的当阳市附近被生擒，随后被斩，蜀汉一位重要的将领，就此陨落。回头再看这场持续了四个多月的战争，从樊城之围到白衣渡江，魏蜀吴三国的将领和谋士们斗智斗勇，三国战争的激烈程度由此可见一斑。而这场激烈的三方角逐，也使得蜀汉重要将领关羽波澜的一生，被仓促地画上了句号。
关羽死后，刘备有怎样的反应？蜀汉的命运又会如何？这些问题我们下一讲再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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