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是我自开始写字以来,阔别文字最久的一段时间了吧。
写字是件很难的事情,停止写字是件更难的事情。但这么长时间没有写点什么出来,除了琐事繁杂不得抽身之外,更是因为如今我在写字这件事上开始有很多困惑,数量与日俱增。
其一的困惑是自觉笔力渐渐不逮。
我希望我的文字像曹孟德的龙——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动则能飞腾宇宙,静则能伏藏渊海,我愿我的文字亦能大能小,能用一句话说明天地间的至理,信、达、雅就如同“道可道,非常道”,也能用一千字描写一个人刹那的心事,任它酸甜苦辣咸再怎么纠缠盘结,我都能描绘的淋漓尽致。
然而那终究只是“我希望”。
锻炼笔力的方法,有很多,曰多读、曰多见、曰多写、曰多改、曰反复改,就是不能速成。
既不能速成,就不想写,不写笔力就得不到锻炼,就更不能成……
其二的困惑是关于“成熟男人”的标准。
不觉已过而立之年,现在这个年代对于成熟男人,尤其是对一个家庭中的成熟男人,有种潜藏的要求,叫做稳重内敛。其具体表现在:不能发牢骚,不能有感慨,不能伤春悲秋,不能热血上头,不能歌哭,不能不平,遇事不能棱角分明,讲话不能穷词争辩,不能和社会争对错,不能和女人讲道理。无论你违背了哪一条,都会有人说你“幼稚不成熟”。总之就是让你最好别说话,不说话只做事,做事有用,说话没用——我自认为已经非常注意避免外放读书人的迂腐酸骚劲气,但还是被朋友日常调侃,被妻子各种嫌弃。
然而,写作这件事本质上就是说话,就是发牢骚讲道理发感慨争对错,就是物不得其平则鸣,要想写真实有血肉的文章,感情的波澜壮阔和道理的反复折辩是不可少的。并且这往往是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活计,你付诸了十分的心血和情感在笔尖,能有八分落在纸上散发为墨香,就可以算你下笔如神。
不能说不能想,不能争不能辩,自然也就写不出来。
其三的困惑是对这个时代的警惕和悲叹。
文人对于自己的文字,或者说自己的思想,大概都有种敝帚自珍的心理,认为它是天下独一份,值得被人好好品味。
但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时代?现在是个信息狂潮的年代。每天打开手机和电脑,有无数条推送、无数篇文章举起自己耸人听闻的标题来朝你大吼:“看我!看我!”。有败絮其中者十之七八,每一篇标题都长的要死,每一篇内容都不理智的让人发疯。
于是我想抱紧我的所思所想,不想让它落在这个风涛浪卷的洗衣机里面,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被搅成粥,被乐见的众鸱看成同一块腐鼠,或被恶见的人儿们斥作一丘之貉。
也有种“我萧峰大好男儿,竟和你这种人齐名!”的心理。
总结起来,可谓三毒:贪、嗔、痴。
我本不是个喜欢佛理的人,这个说法不过是附会,但仔细想来恰好对应了这三种东西:对某种能力的贪求,因别人评价而嗔怒,以及在自身境遇中产生的愚痴。
仔细想想,解决这些困惑,办法不是没有:
其一,放我疯狂想象,信笔由缰,把脑海里面想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出来,别管文辞是不是通顺逻辑是不是严谨,别管内容是不是大逆不道,呵佛骂祖,狗屁扯淡,神怪鬼谈,效仿《诗》写足三百篇,等到文辞再度通顺了,笔力大概也就水到渠成——我想李白大概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其二,放我疯狂想象,信笔由缰,把脑海里面想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出来,别管主旨是不是矫揉造作情思是不是杞人忧天,大争大辩大悲大欢,效仿《诗》写足三百篇,等文理再度平淡中正了,大概也就有了情绪收放自如,不动本心却能心忧天下的能力——我想杜甫大概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其三,放我疯狂想象,信笔由缰,把脑海里面想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出来,别管风格是不落窠臼还是拾人牙慧,目的是不朽还是耸人听闻,经国文章?写!笔墨游戏?写!卖文吃饭?只要不出卖人格也写!效仿《诗》写足三百篇,各种文章写的多了,对其所造成的影响体会的深刻了,其中精诚之思自然会水落石出——我想王勃大概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条条都是休克疗法,不如此不足以疗三毒。
写字是件很难的事情,停止写字是件更难的事情,所以我最终还是要写,不断地写,疯狂想象信笔由缰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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