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

【韩太太】

现在日子过得不错，生活好了，人民一周只需干两天活就够生计，每周有五天多余的时间，一个月有二十天。人们无所事事，整日追逐精神和物质，镇上全是闲人，喝茶，打架，讨论放屁的九种方式，偷情的人很常见，随便哪个街角，人们见怪不怪，习惯了今天晚上我睡在李先生的床上，我的太太也恰好和另外一个李先生在一起……一切有些乱，人和时间太多，政府已经重新开始控制人口，不许多生，不轻易放外乡人入内，驱逐流浪汉，从长得丑的和身无长处的开始。
人人都和闲人在一起，并且自己扮演着闲人，除了镇长和韩太太。

【A小姐】
九月三日，我感觉从昨天开始就病了，轻微咳嗽，从早到晚怕冷。气温约三十度，王小姐穿着短裙从我身边走过。
病后，又随着遇到一个人，互相骂了一阵。骂完后，我的病还没好，决定去书店看书。
书店在隆福寺附近，对面有家棺材店。有位韩太太在这里卖棺材，据说卖了四十年。现在，我们该管他叫韩老太太。她对棺材了如指掌。
我胡乱翻着书，推掉了与A小姐的约会。
A小姐是镇上最容易勾搭的人，她一周只需要在蛋糕店上一天班，她的时间比我们每个人都多，因此出现频率更高一点，在楼顶，在古汉街，在捞河，在厕所边，A小姐无处不在，因此我推掉了与她的约会。她长着一副钟情于我的脸蛋，她的床上功夫很是了得。我经常像节省粮食一样节省手淫的次数，为的是在于A小姐约会时能让我们都好好爽一下。
A小姐得知我爽约，自然不太开心，说不定和我一定，她也攒了几天的自慰，剩下精神只等与我相见。无奈我病了，精神也不好。唉！也就只有这样。
我猜我这样再多病几天，就会有肺结核，说不定还会失明。我失明后就会看见更多的白风筝和更多的时间。我担心自己以后没时间找女人。

【书店及俄罗斯姑娘】
早上躺在地铁门口晒太阳时，我被偷走一块手帕，手帕上有A小姐的口水和王小姐的汗渍。它已经变成一个十足的骚货，我嫌弃它，将它搁在背包最外面那个松松垮垮的口袋里，盼着它掉了，去滋养另一个男人——可，也不一定。谁有知道它的故事？
在看一本古兵器书时我正快活地咳嗽着，一根石箭射到那块头骨上，这个倒霉蛋，连关节炎和皮肤病都没来得及得，就死了，死时二十五六岁，已经是中年。我头顶有一位俄罗斯姑娘在唱歌，她的歌声随着冷气飘下来，在我头顶摊成一个大饼状，它问我要不要来一块影月大饼。歌声婉转动人，听得出来姑娘希望我们能感受到她希望表达的悲伤，她的悲伤，“瀑布般的悲伤”。
后来，我又读了本关于春药的书，一本讲颜色的书，一本美人吉吉的画传（吉吉你知道吗？巴黎小骚货）。白色，来自黑色以及全部的无知。

【炸鸡翅】
我点了一份炸鸡翅。真扫兴，旁边喝茶的小姐一定不怎么开心，她要在心里嘲弄我一番，顺便嘲弄一下她的小男朋友。男人只有吃鸡翅才能尽快长成男朋友，获得性交的能力。
A小姐当然不必吃鸡翅。这是门粗活，比操蛋好不了多少。瞧，它，这根鸡翅，被烤得焦黄，流着混杂着大豆油的鸡油，和另外三根鸡翅一起躺在磁盘的东南角，向我诉说它们的身世：荒诞，它们各自的鸡死于自杀，四根鸡翅鸡翅来自四只苦命而哀怨的鸡，它们活得不开心，殊途同归，在四个地方自杀。
现在只剩如何吃它们。 我说过，这是门粗活。叉子，你用分到的叉子先客客气气吃点它们的一半。用三分力道，将叉子插向鸡翅两肋之间，加一点力气。好，现在你可以吃它（想象此刻和你女朋友在一起做一件极好的事情），吃掉二分之一，剩下两根骨头和骨头之间一些略嫩的肉。现在你要丢掉叉子，左右手并用，像掰开女朋友可爱的阴部那样（当然，力度略微大点），掰开鸡翅两肋，然后，不必说了，伸出你油乎乎的舌头，将它啃干净（现在你仍可以想想女朋友）。

【咖啡馆的陌生人】
有家咖啡馆在书店隔壁，我从书店盘上咖啡馆。和库布里克书店及其咖啡馆不同，这家书店和它的咖啡馆不那么受时髦年轻人的欢喜，漂亮的人总是很少见，常有几个老男人再次写作，长头发的在写诗，光头的是写小说，我在他们旁边写日记，胡乱写。有时候也不一定。库布里克书店尽是青春女孩和小眼睛男人，每个女孩子都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等待，女神也不例外，我希望能和她们中的某人聊聊天。
这家咖啡馆里面有间小小的服装店，卖百十件棉布和粗麻的衣服围巾之类，买裙子送围巾，而买围巾则很难送裙子，除非你买十条围巾。我冷，可以买件衣服。
去楼下抽烟时，楼下在办小型漫画展。这里什么都是小型的，小型服装店，小型漫画展，小型女人，小型三明治，小型的悲伤……两个女人在楼上谈一个男人。楼下漫画展上，小纸片摆了一地，每张纸片上写着几个字，表示它代表一本书或者别的。纸片们中间坐着一个圆脸圆头发的女孩，女孩旁边坐着一个长脸男人，男人捧着苹果电脑，不时呼呼敲着键盘。我感觉他们之间只有一种很淡的关系，男人比我了解女孩稍多，他和我想的一样，今晚如何将女孩约出去，约到随便什么地方，谈谈漫画或者诗歌，谈这周剩下的几天可以如何度过，之类之类。但他并不开口，而是闷坐着，和键盘玩。

【玛丽】
我抽烟时，想到要去给玛丽道个歉，告诉她早上的事情确属我的不是，我不该骂她“臭不要脸的”。如果她愿意，我也可以忘掉她骂我的“死矮子，臭矮子”之类。我想着，只求她原谅，顺道原谅我最近在床上的不作为。我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丧气，但想到她大约也要为此气上一整天，她跟了我快三十年，心里也就懒得去恨了。

九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