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散步,微风里我竟然又看到一朵杨絮,不禁一个激灵,难道还没落尽吗?
时值仲夏,春天早已远去,可是仍然对漫天飞舞的杨絮心有余悸。本来杨树也是很好的,诗人不是说“杨花落尽子规啼”吗。可是红红的杨花实在少见了,在大学的校园里那些粗粗的笨杨树上曾经见过。落下来就被家属区的爷爷奶奶们捡走充了口腹,慢了就让清洁工打扫走,与垃圾同尘了。
“杨絮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这实在是一种诗意,宝玉见到大观园中“柳垂金线,桃吐丹霞”也是无以复加的美丽。杏花早已凋落,桃花也是“雨送黄昏花易落”,伤春感逝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情绪,然而谁又能否认眼前绿色不是百般红紫凋零的代价呢。
儿时每年到了农历的三月三的那天,我在院子中正对着堂屋门的地方开垦出一片地来,也不过两平米见方吧,细细的搂匀。奶奶帮着我把上年收好的花种找出来,有的是自己收的,有的是看邻居家的花漂亮问人家要来的。把土浇透了,间隔着把不同的花种洒下,盖上土。拿树枝再细细的扎上篱笆,栽实了,扎匀了,得提防满院子觅食的鸡仔把刚冒出的花芽给吃了。
那实在没有什么名贵的花,不过是凤仙花、蝎子草,美人蕉等等极普通的,春天种下了却有一夏天的姹紫嫣红。等寿限到了又会小心翼翼的把花种收集起来,也收集起来年的希望。记得有一年年初一去拜年,邻居给了一把生的葵花籽,我竟然认真的收了起来。虽然时不时忍不住偷吃几粒,但是最终忍着到了三月三还没吃完,种在了花圃中,竟然长出来两棵,细心地呵护着,到收获的时候有些迫不及待,那是才发现只有偶尔几个是饱满的,后来才知道那是授粉不好。
每年我都会种葫芦,可能是看《葫芦兄弟》和《西游记》多了,幻想着种出个能装天至少是能收妖精的吧。就是那种中间细细的腰身我们叫做牙葫芦,在墙角种下,搭几根干树枝它就顺着爬到了棚上,不必刻意去管他们,到了秋天却总能够收获几十个。
离家以后再也没有种过,却时时还会想起,那日逛街,看到有人在卖小小的牙葫芦,买了一个,没事的时候就在手里摩挲,慢慢的金黄光润,实在可爱。
昨日突然想起了杜甫的《秋兴八首》,窃以为这八首是杜诗的极致,也是古今律诗的冠冕,倒不是评者所谓的《登高》。王国维所谓“无我之境,乃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少陵于此,羁旅漂泊,去国怀乡,诗意至此已不再是笔墨间的游戏,而是纯粹的心手相应,杜鹃滴血。所以开篇便道“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扑面而来的萧索奠定了全诗的基调,一读便要收敛笑容,正襟危坐。如果说对传统有点感觉的话,确实是从诗词开始的。纯粹的记诵曾经带来的是人前显摆的满足,而年岁见长,由苍苍蒹葭导我而入的那奇伟瑰丽的境界确是人生实实在在的归宿。
周汝昌先生的《千秋一寸心》实在是诗词鉴赏的洪钟大吕,周公能以纯粹之诗心探求大中华文明的精髓,痴情如许,万苦不易。此先生卓然于世,超越凡夫愚见而独探骊珠之故。只是当今不再需要这般做学问,能为大众接受的不是冷板凳上坐出来的。
大学的时候从图书馆借阅过这本书,后来工作以后买了回来,经常会翻看,曾经记忆在脑海深处的诗词文赋渐渐的又浮了上来,犹如牛羊反刍,细细的品出了几分滋味。周公在书的扉页有手书题词“以我之诗心,鉴照古人之诗心。又以你之诗心,鉴照我之诗心。三心映鉴,真情斯见;虽隔千秋,欣如唔面”。也许这才是金针度人,鸳鸯同绣的境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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