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狄

第一章 王狄

王狄洗漱完毕回到卧室，播放新闻联播的屏显也跟着他回到卧室，王狄仰面躺在床上，放空自己发呆，而屏显移动到天花板上，电视里播放着新闻：“第26次全国环境与气候大会将于本月15日在首都迪化召开”，王狄撇了撇嘴，换台，“新一代海藻蛋白肉全面上市，想重温火锅牛羊肉吗？选择...”，换台，“观众朋友早上好，一起来看今天的天气，首先关注到的是今年第9号台风‘龙鳞’，目前‘龙鳞’正以每小时256公里的速度向台湾岛及闽粤半岛方向移动，预计‘龙鳞’将在明天早上六点在台湾花莲一代沿海登陆，从今天晚上到明天，图上的这一大片区域都将会有11-12级大风，台风中心经过的附近海面风力可达13-15级，‘龙鳞’在带来强风的同时还会带来超强降雨，明日，澜沧省区域也将迎来大面积降水。为此，中央气象台也同时发布了超级暴雨红色警报。再来看一看其他地区，华中内海、泰山群岛和青岛区域晴间多云，三千里洞庭区域也是出现了少有的晴好天气，预计晴天还将持续一段时间，提醒大家不要忘了将嘉宝home外接充能，同时也穿好嘉宝服出去吸收阳光，中川省大部将迎来今年第三轮降温，而华疆地区也将迎来今年第四次大规模降雪，华疆省以北局部地区将达到近年以来的低温极值-59℃，而伊昭省冷高压寒潮影响，预计也将有20度左右的降温。七省区的详细天气状况及未来24小时的分时预告已同时发送至全民嘉宝数据，祝各位生活愉快。”

音落瞬间，王狄枕着脑袋的手上出现了一个向外扩散的白色小光圈，他用另一只压着的手轻触了一下，光圈便消失了。相较于平日的放荡不羁、游戏人间和间歇性迷茫，王狄进来越发的觉得，只有在梦中，自己才是坚决果敢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喜欢谁，以及那句坚定的“我一定会找到你”。而现实生活中，社交太累了，尤其是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一切变化的是如此之快，既没有人提点自己，也没有人关心自己，更没有人能一起分享生活，活着只剩下工作这一件事。一个四天连着一个三天，一周里无论工作日还是休息日，他都不休息，因为也不知道去干嘛，连续调班工作28天后，被公司强制休假六天。这下该干嘛呢，思来想去，他决定穿着便装继续回到工作地——西湖水下旅游区，去瞧瞧。

如果说王狄的日子里还有一点点的真实的情趣，那就是买鞋，不大的家里摆着三面墙的各类经典鞋型，从2018年为了一部电影出版的AJ1蜘蛛侠红色复刻，到巴黎时装周高帮李宁炫彩悟道，从2023年国风火龙踏雪靴，到2028年自己十岁生日时老妈给买的北极冰盖消融限定，上百双鞋静静地躺在鞋柜里，王狄重新回到浴室，开始认真地洗脚，上香，修剪指甲以及烘干，他抱着自己的脚闻了一下，嗯，很香，这才满意的离开浴室。回到卧室，他打开鞋柜里一个抽屉，从满满一抽屉的球鞋透明保护套中抽出一套，小心翼翼的拿出左脚保护套，套在2038款南极消融（黑）球鞋上，又拿出右脚保护套，套在2038款南极消融（白）球鞋上，一黑一白，穿好，ok，站起来，莫名其妙的又发了会呆。二十岁的他过分的早熟，也可以说，这一批孩子都有些过分早熟了，突如其来的天变，加上国家福利分房、能吃饱、能赚钱买衣服，日子总算过得去，却没什么值得追求的东西，小小年纪，竟然都有些难以明状的沧桑、疲倦，混乱的情绪一闪而过，王狄穿好嘉宝服，推开门，走进了阳光里。

隧道高铁近年来成了中国的第一大标签，这种水陆两用高铁完美的适应了始料未及的新世界环境，现在就直接能从王狄家楼下，通到西湖边上，极为方便。浙商并没有因为家乡被海洋淹没就放弃对文化、旅游和金钱的热爱，短短几年间，便依托西湖的大IP和之前的资本累积，迅速重建了水下西湖景区，并联通了水下高铁杭州站和西湖游客中心枢纽，现在，除了来湖畔大学学习和“学习”的人以外，几乎都是来水下西湖游览的国内外游客，源源不断。王狄随着人流下了车，将衣服背后的显示调为水墨画的生人勿近，晃晃悠悠的朝着西湖走去。自从这几日连续梦见一个场景，梦中人呓语：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我在等你。最后一句记不清了，于是脑补上了一句。

“你这小子，说给你放假，怎么还跑上来了。”一个留着大胡子扎小辫的健壮大叔从身后拍了王狄的肩膀。

“飞哥啊，我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天天不都是开设备放教程，跟着傻游客免得他们被浪卷走，被怪鱼吓出游览线路，一干一整天，你倒是不累，还跑来凑热闹”

“没事干”

“明天哥休息，到哥家里来，让嫂子给你包珍珠虾仁饺子吃”

“谢谢飞哥，我不吃海洋动物”

“不吃点海里的肉怎么能行呢，猪肉牛羊肉鸡肉你吃得起吗？小伙子还长身体，嘿，媳妇也没找呢~”大叔偷偷一笑

“其实也不怎么吃肉”

“这傻小子，那让嫂子给你包海藻大白菜素馅饺子行了吧”

“那敢情好”

“加了肉料你也吃不出来，嘴硬，说定了啊，那我去忙了。”

“嗯”，可以的，明天有事填满了，不用纠结干什么就松了一口气，王狄没有跟过去，继续随着人流往前走。

到了集散中心，王狄刷了手臂，便从员工通道进去，没有换工作人员的救生衣，而是穿了一套普通的游客救生衣。换好衣服，就重新走员工通道出去，跟着大部队排队。

“今天人怎么这么多啊”景区的陈主管抱怨到

“还不是知道明天大台风要来，景区关门一周，都赶着想在今天看完白蛇传的演出，也不知道在着急什么，又不是再不会演了，几个主演还巴巴的等着多赚点钱呢。”一个年轻姑娘边盯着屏幕上的游客信息数据边回复到

“我怎么听说女主角不想再演白素贞了”，另一个大姐凑过来八卦到

“你从哪听来的啊？”，“就是，我怎么都没听说”，两人都在问

“她好像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了，这次算是和老公最后一次同台演出，大概因为这事，以后也不会想继续和‘相公’搭戏了，哼哼哼”大姐嘤嘤笑起来

“这样说来真挺可惜的啊，据说她每次表演都有新的突破和变化，因此惹得无数游客专程来就是为了亲眼来看，而不是看转播和录播”陈主管说

“既然这样，我们一会也把镜头切过去看看这最后一场，你看小狄不也来了吗？”

“不是说了让他休息吗，怎么又来了？诶，你想得到美，我一会有事出去一趟，你们俩好好盯着数据，尤其是海面雷达，再出一次鱼群穿越密度跃层加固网而未警示通知的话，今年就也别想休假了”主管嗔怒到

“遵命领导”

“再见领导”

待领导出了门，二人彼此使了个眼色，就笑了起来，这陈主管肯定是自己去看最后一场了。

“诶，老陈刚说的你上次那事查出来原因了吗？一群鱼怎么突破人工加固网的？”小雨问

“没结果呢，系统扫描了没问题，管它干嘛啊，游过来也活不了多久，我看多半是被天敌追杀急了，慌不择路呗”大姐回到

“也是，那么大一片海域，总也不至于让你自己游过去一米一米找漏洞”

“就是说啊，哎，我还是派个巡逻机器人在那附近巡逻巡逻吧，不然也不好交差，那个什么，帮我开一下那个那个什么”

“喏，权限给你打开了，你把自己的密匙输进去就成”

“好好”

与此同时，王狄早已随着人群到了水下剧场，借着高密度海水喷幕，各种声光特效也完美的呈现出来，把一出白蛇传演绎得淋漓尽致，王狄算是第二次以观众的视角来到这个剧场内，只记得上次演到夫妻分离的剧情，妈妈不住地掉眼泪，自己心疼却无能为力。他怔怔的陷入沉思，有时候人的回忆就是这么不靠谱，每次都会任性的莫名的多出一些细节来，以至于再回忆当年的场景时，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发生过的了。

控制室内突然传出不和谐的声调：“呀，天咧”，负责监控调阅的大姐惊叫了这么一声

同组的小姑娘看了也是被惊出一身冷汗，但还是强行让自己理智起来，抬起手拨通了安保组的电话：“喂，是安保组吗？请立刻打开通讯系统和监视系统，我将同步画面过去”

“收到”

“我们在279号区域检测到类似不明巨形生物的阴影图像进入加固网区域，请安排调查，同时暂停演出，发布疏散警告”

“先不要发布警告，避免乌龙，我看也有可能是大规模鱼群，领头的突破了，后续的只是紧跟着进来，鱼群的话，不影响，游客分不出深海鱼群和浅海鱼群，会以为这只是正常现象。”

“你这是拿人命在冒险！我不能允许，我要和领导汇报。”小雨说道

“你想清楚了，我们的工资可都系于西湖景区收入，要让游客们乃至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景区不安全，以后会造成多坏的影响？知道要靠多少年才能恢复游客的安全感吗？”安保主管语气很硬，停了两秒，又接着说：“且，暂时我们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情况，万一虚惊一场却发布了紧急疏散的消息，这毁坏景区名声的责任，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担得起！”

“你...”小雨急的脸通红，大姐却缓过来，说：“我觉得是鱼群，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生物。宽宽心，是我自己吓自己了，回头我立刻安排维修艇过去，没事儿哈”

“小兵，派一队工程师带着维修艇和水下机器人过去，两个小时后，我要见到这次破网事件的评估报告”安保组长安排到

“是，立刻出发”小兵答道

发呆的王狄被一通红色的光圈打断，红光照亮了海中一团区域，周围的游客立刻投来鄙夷的目光，也是，进来水下剧场把智能穿戴嘉宝调成禁光模式这是常识，也是对他人最起码的尊重，这点都做不到的人肯定没什么素质。王狄确实是疏忽了，以工作人员身份出现时，从来不用注意这个细节，因为随时要接收消息。

他消除光圈后，赶忙给周围游客道了歉，并迅速朝剧场外走去，刚快要走到门口，第二圈红光波又亮了起来，王狄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接收消息，耳机里立刻传来一阵慌乱急促的描述：“小狄你在哪，我这遇到了大事了，我觉得有海怪进来西湖景区外围安全海域了，大海怪！他们都不信，还在封锁消息，我发给你了，你快看一下，然后想想办法”。

“好的，你先别急，咱们在办公区门口走廊汇合，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的？”

“你还管这干嘛啊，快点过来”

“好好”说完便打开接收器，看完就皱起了眉头，鱼群不是这个形态，不可能这么紧密，雷达精度这么高，不会分不出来鱼群。他边想边打开水下喷射器，快速朝小雨所在的方向移动。

小雨跟着定位也朝王狄这边移动，没十多分钟，两人就碰头了

“这是我走以后的数据，不明生物正在快速朝这边移动，照这个速度，二十分钟之内就会到了，我们要想办法疏散游客”小雨说

“我给飞哥说一声，今天飞哥在，看他能不能帮忙把水下光幕切断，这样造成停电假象，也好有理由进行疏散”王狄说

“可是飞哥会听咱们的吗？”

“试试看吧，这样，你先给飞哥电话，然后你俩迅速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回去疏散游客。”

“好”小姑娘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觉得浑身发抖，出了好几身冷汗

王狄只身回到水下剧场，打开炫彩灯照射游客，结果刚巧，台上正演到白素贞水漫金山，声光电特效全开，游客们根本也没有注意到王狄这边的霓虹彩光灯和特效有什么不同。王狄心里干着急，想到肯定是飞哥不相信小雨的话，于是自己抬起右手准备接通飞哥，霎时间，光幕黑了，肉眼能捕捉到的黑暗迅速蔓延，王狄大喜，赶紧准备编辑紧急撤离的荧光弹幕。就这此刻，一声咆哮震得四面八方一颤，他转过头，看向水下剧场正中心的方向，台上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红色的应急灯照明自动打开，却照出一个悠悠反射红光的庞然大物，王狄定睛看了看，怪物像巨大化的海蛇，直径应该超过了一米，头部超过两米，身长不好说，但最少也有四十米以上，正位于倒塌的金山寺布景上方。

看到此情此景，游客们无不激动雀跃，感叹高科技的震撼无与伦比，而王狄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手也控制不住的在颤抖，活了二十年，从未有过如此的恐惧，明明自己一切都不在乎，感觉活着也没有意义，为什么此刻巨大的求生欲控制了自己，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逃！他努力的想挪动身体，才第一次发现，身体居然如此不听使唤，而更要命的是，刚才打开的霓虹警告灯，现在如此的扎眼，红光大海蛇从剧场中心朝边缘开始缓缓加速移动，王狄肾上腺素飙升，大喊一声：“nmlgb吧”！不听使唤的手脚瞬间回归，打开喷射阀门不要命的就是个跑，奈何速度太慢，没两分钟，他的心脏已经快跳出胸腔，然而第六感告诉他，庞然巨物已然在自己身后，他只觉得心一沉，水流倒吸后又有巨大的力量推过来，自己的一生飞速略过，父亲的笑，母亲的泪，一个人为了融入社会始终都对外散发能量，无论伤心难过都保持笑容的一生迅速略过，直到人生的最后一秒，忽而灵光乍现，极短的时间内，把发射七彩霓虹的头盔摘了下来丢了出去，感觉只过了0.001秒之后，头盔的光芒就消失殆尽，而冲击水流将他在海里搅得晕头转向，他憋着一口气，以为逃过一劫，没想海蛇身上挂着的无数鱼叉和绳索，突然缠了好几圈在自己身上，被海蛇拖着冲向海洋深处...

在沙滩边，王狄咳了好几口水出来，王狄忽的坐起身，拍了拍脸，看了手心手背，没死，应该没死，看了时间，居然才过去几秒不到，位置离水下西湖景区却有足足有一百多公里，当前正位于闽粤半岛某个靠东边的海岛上，他顺手发了求救信号，起身四下张望着。看来看去，满眼除了沙滩，便只有无数鱼叉鱼钩和绳索，哪里还看得见大海蛇的踪影，忽而只觉腿一软，随之跌倒在沙滩上，感受到浑身酸痛，意识还没有很清晰，脑子现在被各种杂念填满，只是知道自己算是勉强逃过一劫。王狄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的在沙滩上一浅一深的走着。前方突然出现了自己的头盔扣在沙滩上，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把头盔捡起来，却看到一枚暗色金属光泽的鳞片静静地躺在沙滩上，反射着阳光，不好描述颜色，非要说的话，这是一种五彩斑斓的黑金属色。王狄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触碰到鳞片的一瞬间，鳞片连同王狄本人开始疯狂振动起来，很快，鳞片化为千万灵能涌入王狄的身体，一个记忆迅速占据冲击着他的意识，仅存的自我告诉他，这是另一个人，不，另一类生命的一生，伴随着该意识的极大痛苦，王狄痛彻心扉的嘶吼了一声后便晕了过去，径直栽倒在沙滩上，而他的手背上，多了一枚小小的，闪着缤纷黑金属色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