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CP：狄白。
*《名侦探狄仁杰》的民国AU。
*人物关系大洗牌。
*不喜勿入。
---
第一章 侬好！
狄仁杰偷偷摸摸溜回霞飞路1657弄25号的时候，天色已沉。
他用钥匙打开房门，尽量小心避免钥匙们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听见隔壁武姨的留声机里正放着上海滩歌星姚莉的名曲《玫瑰玫瑰我爱你》，狄仁杰这才放下公文包，靠在桌边，松了口气。
他在黑暗里松了松领带，将从街角报童处买来的今日《申报》随意地扔在桌上。这天的头版头条报道着本月第五起针对上海发展银行雇员的暗杀。
上海发展银行位于法租界，与上海中国银行、上海江苏银行这些位于租界内的银行一起，同是远东甚至国际金融交易的前哨。即使在泱泱华夏大地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今日，这些银行依旧可以独立于新成立的南京国民伪政府，完成对敌占区的资金消化，为己所用。
南京汪伪政府刚刚成立的时候，曾有传言说，这些租界内的银行同重庆政府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有甚者，言辞露骨，直接给这几家银行扣上了重庆方面资金链上重要一环的帽子。一时间，这几家银行的股东谨言慎行，生怕一着不慎，就被伪政府的特务暗杀。
而狄仁杰，一天前还是上海发展银行的职员。
一天前，《申报》报道了本月上海发展银行死去的第四个雇员。那是个小企业部的部门老总，前一日留在银行内加班，次日一早被前来清扫卫生的保洁阿姨发现死在了厕所。租界巡捕房的孔探长迅速出警调查案发现场，可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
这件案子通报到上海发展银行的董事长那里，那位七七事变后跟着军阀父亲从东北搬来上海的董事长当即砸碎骨瓷杯，深褐的咖啡溅得满地毯都是。她气急，可只能吃着哑巴亏。因为她知道这就是针对发展银行的连环暗杀，目的，便在暗中敲打她们这些同重庆方面联系紧密的人。
她一个电话打到方起鹤那里，阴阳怪气地痛骂了他一顿——方大长官最近耀武扬威得紧呐，搞暗杀搞到自家人头上，索性银行也别开了，趁早关门大吉吧。
狄仁杰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拿着当天最新的股价行情表路过秘书处时，正巧听见秘书处那帮磨咖啡的人说起这件事。一个寒颤，他想起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起暗杀，不由加快脚步，走在前往董事长办公室的路上不忘打着辞职回家的小算盘。
说起来，这发展银行的董事长还是他的老同学，姓方，名念鸾，东北军阀之后。
早年她在苏州河畔和几个鬼佬一起开了间远东饭店，没过多久也不知她动了什么手段，将那些合资的鬼佬一个一个踢出董事会，坐上了董事长的第一把交椅。后来兴许是觉得开饭店太过无趣，她又把目光投向银行业，用同样的方法让董事会的那群英国佬闭了嘴，自己带着一群行业精英在租界搞国际结算。
她父亲是东北军阀，家里自然少不了三妻四妾姨太太。方念鸾有很多兄弟姐妹，其中最排得上号的还数四姨太的儿子方起鹤。
方起鹤这个人吧，也是狄仁杰的旧相识。听说他来上海之后在上海政府经济司供职，南京伪政府成立之后，也不知暗地里与日本人有无往来。总之，从这连续几次针对发展银行雇员事件之中方董事长表现出的态度来看，这位方起鹤同日本人的关系可能如极司菲尔路上的那群恶鬼一般，别无二致。
1940年的上海，并不是所有人都具有崇高的信念。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的愿望十分简单——只要活着就行。
可以不要体面的生活，可以抛下荣华富贵，只希望没有死于非命，只祈祷自己不是路有饿殍中的一员。只要活着，只求活着。
狄仁杰敲了敲董事长办公室虚掩的门，意料之中地，在地毯上看见了化为碎片的咖啡杯。方念鸾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湍急的人潮，听见敲门声，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请进”。狄仁杰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当日股价预测，思及这日刚发生的第四起银行职员暗杀事件，委婉表达了一下发展银行的股价恐跌的事实。
方念鸾沉默不语，狄仁杰甚至怀疑方董事长根本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若是往常日常汇报结束之后，狄仁杰该回个金部继续自己当天未完成的工作。但是这日，他没有走。他委婉地向老同学表达了想要辞职的念头，也意料之中得到了休想的答复。
她回过头，因是背光的缘故，半张脸落在阴影里。她阴恻恻地开口，道：“老狄，我不指望你雪中送炭，可也不能落井下石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控诉，狄仁杰竟忘了为自己辩护。
他的辞职算得上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在发展银行已经有四名雇员死于非命的前提下，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暗杀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出于自保，狄仁杰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过分。但是从情理而言，这件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够厚道。
方念鸾顿了顿，看着狄仁杰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有些失望：“辞呈我是不会批准的，除非，你能给我想出个个金部离了你能马上正常运转的方法。否则，辞职的事想都别想。”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从办公桌上抽出一张纸，拿起胸前口袋里的钢笔写了几行字交到方念鸾手中。
“既然辞呈不批，那我就请病假吧。”狄仁杰脑子转得快，直接搬出劳工法那一套，“每个月的基本工资你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直接把我开除，实在不行咱就这么耗着，我无所谓的。老方，我没你那么精明，私底下跟重庆那边弄些弯弯绕子。我就想活命。”
诚恳地说完，果断地离开。
当天傍晚，狄仁杰回到位于霞飞路的弄堂时，按例跑到隔壁房东武姨家蹭饭。
武姨听他说了一堆发展银行最近被76号盯上的事，也了解了自己的房客如今每个月只能拿基本工资的事实。她毫不客气地端走他面前的炒菜，看着狄仁杰半截筷子悬在空中。作为一个房东，武媚娘才不在乎狄仁杰辞职与否，她只在乎狄仁杰每个月能否按时交房租。若是不能，她才不管别的，直接把拖欠房租的人扫地出门。
“侬个小赤佬，明朝早浪相寻工作去。寻伐到工作，侬啊别回来了。”
狄仁杰讪讪，把话头引到武姨的女儿身上，寄希望于提到爱女能稍加缓和武姨的脾气。
“早上不跟你说了么，晓梦今天晚上同学聚会。明晚她就要启程去南京了，不这个时候聚一聚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人能聚齐啊。”武姨把碗撂在桌上，瓷器和木材之间发出沉沉的撞击声，“你要是找不到工作找个愿意合租的人分担房租也可以呀，反正房子也不小，你一个人住也是浪费。不过，你可不能给我领个乱七八糟的人回来噢，那种百乐门跳舞的小开就不行。”
第二天一大早狄仁杰早饭还没吃就被武姨撵出门扔到大街上找工作去了。武姨不放心狄仁杰，趁狄仁杰走后独自一人走到报馆先刊登了个《招合租启示》，帮狄仁杰断了后路。
狄仁杰没那个胆子得罪武姨，不仅仅因为好男不跟女斗这个道理。
听武姨说，她若干年前嫁给了一位姓顾的长官，好像还是国党那位主席的嫡系。后来那位顾长官飞机失事去世，他和武姨的独女晓梦便女承父业，学习译电去了。
一个国军长官的遗孀，可不是他一个普通银行雇员敢招惹的存在。
同一天，方起鹤在《申报》上看到了上海发展银行本月第五个雇员遭到暗杀的消息。大约十分钟之内，他便接到了方念鸾的电话，领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方起鹤没回嘴，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这篇报道吸引了。
报道不同于前几日雇员暗杀事件的报道，这日报道中说，在案发现场也就是休息室中发现了两具尸体。
一具是发展银行雇员的，还有一具据巡捕房的孔探长推测，应该是76号派来执行暗杀任务的特务。
报中还说，当时有个路过的秘书亲眼目睹了一个不高的身影从休息室走出。
起初，秘书还以为是过来谈业务的VIP顾客，可等她推门进入休息室发现两具尸体夺门而出的时候，却发现那道身影早已下楼消失在了发展银行之外的人来人往中。
不高，像是个女人。这是秘书唯一能提供给巡捕房探长的信息。
有点意思。
这个杀特务的人究竟是何方派来的？
军统？中统？还是中共地下党？
“方大长官，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啊。”方念鸾的埋怨把方起鹤的思绪拉回电话对面的阵阵电流里，他随口应着，翻了翻《申报》。“今天下午你去机场帮我接一个人。”“谁啊？”“咱姑父的儿子白元芳，那傻孩子刚从英国回来，肯定什么都不会……我在远东饭店订了客房，他要是不愿住到方公馆你就让他住到那里去，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方起鹤把这件事写在日程本上，钢笔蓝黑色的墨水洇在纸上，留下一圈烟花迸开的痕迹，“下午几点？”
“三点。”
白元芳刚下飞机，就从报童那里买了一份当天的《申报》。之前电报电文里收到指示，他今天得去霞飞路找一个组织内代号为“老鬼”的人接头。上头的人特地嘱咐，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八点之前完成接头。八点过后，“老鬼”就会离开上海，他的行动也就失败了。
算算时间，可真是一点也不充裕。
他下午三点的飞机到沪，届时和白家关系要好的方家肯定会派人来接他。几度寒暄过后，说不定还要一起吃个晚饭。这让他还怎么去霞飞路找“老鬼”接头。
白元芳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拎着他不多的行李，走出机场。意料之中在人群里看见了比别人高出半个头的方起鹤，他把接头的任务暂时抛到脑后，换上一张热络的脸，兴高采烈地朝着方起鹤挥手。
“起鹤哥！这里这里。”
白元芳坐在方起鹤的小轿车里，方起鹤开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聊。起初他还看看车窗外的景色，后来着实无聊，就把注意力放在了从报童手里买的《申报》上。在某个不重要版面的中缝里，他发现了一则招合租的广告。他谢绝了方起鹤邀请他住到方公馆的好意，指着那则招合租广告好言好语央求方起鹤。
“起鹤哥，我刚回国，对上海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我刚看到这则招合租广告感觉还不错，地址在霞飞路，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地方。等下你就把我放到霞飞路，我自己去找找这个地址，总不能我回到上海还住你家吧，这样还怎么了解一个城市的风土人情。”
方起鹤倒放心他，只不过把白元芳一个异国游子孤零零地扔到霞飞路这种熙熙攘攘的地方，他实在没有办法跟方念鸾交差。到时候那个母老虎肯定会老账新账一起算，把之前发展银行的雇员暗杀事件和没有招待好白元芳的过错一并安在他的头上。
“那你找好住的地方之后，可得记得跟你念鸾姐姐打个电话报平安，省得她又要来说我没有尽地主之谊怠慢了白少爷你。”
白元芳满口应下，心底盘算着等下怎么在霞飞路里同“老鬼”接头。
方起鹤是个痛快人，把白元芳载到霞飞路后，象征性寒暄了几句便放他走了。
白元芳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方才在飞机上并没有吃午餐，正巧前面有一家英国人开的餐厅，他便想着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满大街找“老鬼”。
心里惦记着餐厅，走起路就不自觉快了起来。
人潮涌动的街头，黄包车和黑皮汽车的行驶声不断传来，老上海的风情渗进俗世的每一颗尘埃微粒里。上海滩头，洋场巷尾，这是白元芳既熟悉又不熟悉的故土。
他奔着那家餐厅，没成想忽略了面前的路，同对面路过的行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手里的文件被撞在半空中，白色的纸片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白元芳连连道歉，蹲下身帮那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纸。这是一些个人简历，稍稍一瞥，隐约看见简历的主人好像姓狄。还没等他仔细看清，简历就被还到了那人的手里。他再次诚恳地对不慎被他撞到的小胡子男人道歉，那男人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像是在赶时间，拿走简历之后便快步从白元芳面前走过。
浅褐色的风衣荡在空中，衣角打了个旋。
白元芳没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踏入那间餐厅，准备以最快的时间饱腹之后去寻找“老鬼”
下午的餐厅，空荡荡的，只有靠窗的卡座里坐了一位穿旗袍的年轻姑娘。她烫着当下最时兴的卷发，旗袍的立领衬得她的脖子又细又长。她坐在卡座里，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白元芳坐在她背后的那个卡座里，解开白西装的扣子，将行李放在地上。他挥手招来服务生，拿起菜单点了一份红酒烤牛肉。
菜品还没上来的时候，那位穿旗袍的年轻小姐突然回头，长长的胳膊搭在椅背上，毫无征兆地对白元芳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说：“先生，外面的风好大啊，不如你替我去对街买把伞吧。”
白元芳听了此话，看了眼窗外。窗外的对街并没有任何雨具店，更加应证了他的猜想。没想到他还没开始寻找，目标已经找到了他。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笑笑，也偏过了头：“不知小姐是想要槐木为柄的还是栎木为柄的？”
那位小姐噗嗤笑出声来，端着面前的咖啡走到白元芳对面的座位里坐下。她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白元芳：“当然是栎木的呀。槐木招鬼，除非我是鬼，不然我才不敢撑出去呢。”
白元芳推了推眼镜，放低声音，看着那位小姐的眼睛：“老鬼？”
那位小姐点了点头，也放低声音：“幸会，西风。”
顾晓梦背着她的母亲加入了地下党，虽然后来被发现，可她母亲并没有拦着她继续负责上海站的情报工作。三天前，组织下达指令，说是要把她调去南京，作为钉在新成立的南京国民政府里强有力的钉子。这次任务艰巨，组织上特地从国外调回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人，代号“西风”，来作为顾晓梦离开上海站情报点之后的继任。
她知道刚归国的人如果想要来到霞飞路一定会途径这个路口，所以她选择了一家有落地窗的洋人餐厅作为观察地点。没想到疑似目标刚进入视线，就推开门走进了这间餐厅。
两人交接了手头的工作，临行前，白元芳问了她电台的存放地点。她瞥见白元芳带来的《申报》，翻到招合租广告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告示，告诉他电台就在霞飞路1657弄25号的阁楼里。
“你……”白元芳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顾晓梦莞尔一笑，若有所指：“这间屋子的另一个租客脾气不太好，你搬过去以后还请多加担待。”
两人多聊了几句，快到五点的时候，顾晓梦结束了谈话。她说她今晚就要坐火车去南京，临走前，还得回家吃一顿饭。她站起身，走了两步，想想又折回来，嘱咐白元芳晚些时候再去霞飞路上的弄堂。白元芳不明所以，但还是出于对组织内人的信任照做了。
顾晓梦的目的其实也很单纯。
这是她离开上海之前在家吃的最后一餐饭，她可不想这顿饭被外人打扰。
大约快到晚上七点的时候，白元芳才缓缓出现在霞飞路1657弄26号门口。
上海的弄堂，宛如迷宫一般。进了石库门，细长的青石板路两边是一门一户的新天地。晾在二楼的衣服，堆积在墙边的旧物，还有那些晦明变化下斑斑驳驳的砖石瓦砾，无一不透露着故土的味道。
26号的门前亮着灯，白元芳敲了敲门。
几十分钟前，武姨才从火车站回来，母女俩坐在火车站的休息大厅里说了些依依惜别的私房话。她舍不得女儿去南京，但也只是舍不得。隔壁25号的屋子里静悄悄的，显然狄仁杰还没有从外面回来。武姨走进26号，鞋都没换，疲倦地靠在沙发上，打开留声机播着母女俩都很是喜欢的《玫瑰玫瑰我爱你》。
没过一会，门口传来敲门声。
还没等武姨骂着哪个讨债鬼在敲门，门口的那个年轻人先咧开嘴笑了。
他举起今天《申报》上的招合租广告，说自己名叫白元芳，是个刚留洋回来的学生，想跟隔壁25号的人合租。
若是平时，武姨早就把人拉进门三句话之内把人家往上倒三辈的家世调查清楚。可今天，刚经历了独女离家的她没心情。简单问了几句后，她便把25号的钥匙交给白元芳，让白元芳自己跟他的新室友磨合去。
白元芳兴致冲冲来，没成想白白受了个冷脸。不过好在25号的钥匙拿到了手，他也顾不得太多，开开心心地拎着行李回到25号等他的神秘室友回家。
狄仁杰回来的时候，白元芳已经带着行李去了二楼，找了间无人居住的空房间躺在床上装死。
他听见楼下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夹在隔壁武姨的《玫瑰玫瑰我爱你》里。不仔细听，甚至很难分辨。他连忙冲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打起精神准备着和自己室友的第一次见面。
他站在楼梯上，看见了那个在黑暗的客厅里靠在桌边的男人。
男人听见脚步声，连忙打开了客厅的灯。
白元芳的那句“侬好”梗在心头还未说出，不过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说了。
那个男人用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充满着疏离和敌意，像是一柄开刃的尖刀，锋芒毕露。
他不是别人，正是白元芳这天下午在霞飞路上撞了个满怀的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