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荣,今年三十岁。我的堂弟叫李艾一,比我小九岁,我的表弟叫罗炎,比我小八岁,他们目前都大四在读。他们是我最亲的弟弟。
李艾一刚刚参加研究生考试,报考的武汉理工大学机电专业。罗炎在前不久入了党,准备明年参加公务员考试。他们俩的进取意识和思想觉悟都比当年的我强多了。
受疫情影响,我和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平时相互联系得也不多,上周五我给李艾一发了微信。
考试前一天晚上,我也只是发了一段很简短的话。
关于我们仨,就先从我和李艾一的故事开始说起吧。
李艾一小的时候,叔叔和婶婶都在外地打工,刚开始是奶奶带着他在城里上幼儿园,放假了奶奶就带他回乡下。太奶奶也帮忙带过一段时间,有一次,太奶奶、我、李艾一要从奶奶家步行去我家,中间大概有5公里的路程。那时我十四岁,李艾一五岁,忘了是什么原因我突然赌起气来,执意背着李艾一不肯松手,既不让老太太换我,也不放他下来自己走,一句话也不说背着他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后背都湿透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股蛮力。直到现在我依然很清晰地记得当时我脑海里浮现的一句话:等你以后长大了,肯定不会记得我曾经还这么心甘情愿的背过你。
我们家在集市上开了一家小卖部,有几次我偷偷从店里拿了几瓶“娃哈哈”,我是要去给李艾一喝的,可我又忍不住想先逗逗他,于是拿着“娃哈哈”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地晃来晃去,“娃哈哈”是他那时的最爱,他努力伸手要拿,但我就是不给他,最后急着他哇哇大哭起来,奶奶听到哭声后跑过来把我训斥一番,我只能老老实实地把“娃哈哈”插上吸管了递到他手上。他开心地喝了起来,而我却满腹委屈,其实我自己都没舍得喝。(写到这里,不自觉地想到了《草房子》里的桑桑,内心渴望被肯定被理解,却又常常做出一些不被肯定不被理解的事)
小时候家里条件差,李艾一也是过过苦日子的。有一次,我俩在奶奶房间玩的时候,无意间从抽屉里发现一颗瓜子,那颗瓜子看起来应该是被遗落在抽屉里很长时间了。谁知李艾一看到瓜子后特别兴奋,拿起来就要往嘴巴里面喂,我立马阻止了他,“不能吃,这颗瓜子都已经坏了,吃了肚子不舒服怎么办?”他一脸失落地低下头,用极其渴望的眼神盯着那颗在他的手指间来回搓动的瓜子。我心里一阵难受,为什么一个小男孩想吃一颗瓜子都不能被满足呢!于是我重新做出了决定,想吃你就吃吧。他很快又露出了笑脸。我把剥掉壳的瓜子粒,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他的嘴里,他站在那里细细咀嚼着,仿佛瓜子散发出来的是一种神秘而悠长的味道。我看着他,心更加酸了。
我自己从小不爱学习,学习成绩也差。但当我得知李艾一能够很流利地背诵几首唐诗,我就经常让他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他也十分地配合。当别人夸赞他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十三四的时候,我察觉出奶奶对李艾一明显要比对我好,并且这个事情一直紧紧地缠绕着我。终于有一次,我鼓起勇气对奶奶说,我觉得你很偏心。说出这句话也许是实在抑制不住了,也许是想做一次确认。奶奶回答地很直接,“你虽然年纪小,看得还挺明白的,我就是偏心。”现在想起来,奶奶当年的这句话仍然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地扎在了一个十三四岁女孩的心里,那种疼痛感还是会强烈地撕扯着我,让我想哭,想大声呐喊。但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有因此责怪奶奶,甚至我能理解奶奶的这种“偏心”,毕竟在那个年代,在农村,大部分老人都存在着重男轻女的思想,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正常现象”。我只是要把关于奶奶的这个秘密深深地埋在心里,我不想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也讨厌其他人告诉我。
其实从小到大,我和爷爷奶奶待在一起的时间,要比李艾一多得多,所以爷爷奶奶对我的照顾当然也是更多的。现在,我最怀念的就是之前每年寒暑假在爷爷奶奶家度过的那些日子,多么美好。在一张简陋的木制床架上,铺上厚厚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稻草,睡起来却是比豪华席梦思还要舒服!我曾经在那张床上,自由轻松地入睡,还做过许多甜甜的梦。爷爷奶奶对我的好,真的是数也数不清。
接下来,说说我和罗炎的故事。
罗炎很小的时候,我就对他喜欢得不得了。姑姑给了我一张他坐在地上、穿着背带裤、戴着帽子的照片,我拿去给隔壁的邻居看,一脸傲娇地说,“你们看我弟长得多好看多可爱呀!他实际比照片上还好看呢!”
也许是因为我和姑姑之间的深厚情感,小时候我和罗炎特别亲近。他三四岁那年,我和罗炎在他的爷爷奶奶家玩得难舍难分,以至于我回家后心情非常低落。后来接到姑姑的电话(那时通过座机联系),她说罗炎很想姐姐,在家里哭着要过来找你。我说那你就带着他坐车过来吧。挂完电话,我悄悄地抹了抹眼泪。他们过来待了一会儿,天就黑了,我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爸爸带上我骑着三轮车送姑姑和罗炎回家。那天姑父也在,所以吃完晚饭之后我又只能跟着爸爸一起回家。当时仰望着头顶的那片星空,心想着,要是可以一直和弟弟待在一起不分开,就好了。
后来姑姑带着罗炎去了姑父工作的城市-鄂尔多斯,再后来他们就在那边定居了。那个时候交通还不方便,他们最多一两年才回家一次,每次他们回来的前一晚我都激动得睡不着觉,得知他们已经坐上了从荆门出发的班车,我就站在门口时不时朝他们回来的方向张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从我的视线中依次穿过,我的心情随着每一辆在家门口停下来的车起起伏伏。有一次,我正在门口扫地,听到我妈说,好像是你姑他们从那辆车上下来了。我赶紧丢掉手上的扫帚,飞奔到马路对面,我爸妈在身后大声叫唤道,“看着点车,干嘛这么慌慌张张。”我一看见罗炎,就远远地张开手臂,开心地喊着:罗炎!他也开心地喊着:姐姐,钻进我的怀抱里。这一幕听起来仿佛是电影里面的场景,却实实在在的发生过,并且记忆犹新。
当我成为了一位妈妈,独自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儿子,拿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先是从恩施坐动车到荆州,然后再从荆州坐一两个小时的汽车到家门口,一路下来身心疲惫。便更能体会当年姑姑一个人带着罗炎从内蒙回趟老家是多么不容易,这一路上经历过什么,受过怎样的苦,也许都不会告诉其他人。“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我和奶奶都曾通过告诉罗炎这些事,教育他要懂得感恩。
初二那年,坐在教室里的我,收到了姑姑寄来的新年贺卡,上面用绿色的彩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祝姐姐新年快乐!我感动的眼泪一下就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哭得稀里哗啦。我将这张寄托着思念与祝福的贺卡珍藏在房间的柜子里,隔段时间就会打开看一次,直到我上大学。有一次放假回家,打开屉子发现里面的东西竟然都不见了,除了那张贺卡,还有几封高中时期非常重要的信件。我妈自以为这些东西都放那么多年了,应该也没什么用了,所以就全部拿出去丢掉了。那一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那张逐渐泛黄的贺卡,以及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信件,都是我最珍贵的回忆,它们被我一次次打开又一次次合上,里面每一个被我看过几十遍的文字都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一笔一划都联结与见证着我们彼此间真挚的情感。我珍惜每一页纸,连每一个字我都珍惜,可惜再也找不回来了!
李艾一和罗炎都是在外地上的小学,后来我又到恩施上大学,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我也只能拾起一些零碎的记忆。
他俩大概5岁左右的一个夏天,爷爷奶奶家门口那棵高高的杏子树上挂满了黄澄澄的杏子,每个过路的人抬头看看它们都垂涎欲滴。两个小家伙嚷嚷让我摘杏子,我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脖子都仰酸了也没敲下几个。我说,“太高了,够不着啊。”然后他俩指着杏子树旁边那堆几米高的草垛,意思是让我爬到上面去摘。我说,“不行,万一我掉下来怎么办,腿都要摔断的。”紧接着罗炎就用他那软绵绵的声音,央求着说,“姐姐,我求求你啦,你就给我们摘几个嘛!姐姐,求求你!”“求求你”三个字已经让我无法再拒绝了,于是便不顾一切地爬上了草垛。我站在草垛上将摘到的杏子一个个扔到地上,他俩一边高兴地捡着杏子,一边喊道:姐姐你真棒!”
我读高中的时候,罗炎和李艾一先后回到荆门上五六年级,我和李艾一偶尔就会去罗炎家。有一次,我和李艾一之间发生了一段特别有趣的对话。不知道因为什么,我跟李艾一开玩笑说,“我恨不得把你从楼上扔下去,”,结果他不甘示弱地来了一句,“你要是把我扔下去,我就爬上来再把你扔下去。”当时我和罗炎两个人笑得前俯后仰,但李艾一却云淡风轻,不知我们为何要笑。
虽然李艾一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副波澜不惊、泰然自若的样子,却有着渗透到骨子里的天然幽默感。大概他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俩在奶奶家看到一只刚养的白色小狗。我对李艾一说,要不给狗取个名字吧。他顺口就回答说,那就叫“李白”吧。刚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为什么要叫“李白”呀?他解释道,我们家姓李,它又是白色的,所以干脆就叫“李白”。我差点笑岔气,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罗炎,罗炎也笑得不行,我们都对李艾一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后来都在武汉上大学,2018年初夏我去武汉参加培训,去之前我在群里发信息问他们有没有空,想和他们见一面,他们说没问题。因为时间的关系,只能把见面时间定在我抵达武汉的那天晚上。原本是计划一起吃完晚饭后再到武大校园里逛一逛的,结果我在路上耽误了,他俩在武大门口等了我一个多小时,所以我们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饭店仓促地吃了一顿饭,记不清我们在吃饭的过程中具体聊了些什么,但我们都特别开心。分别前我们拍了一张合照,这是我们仨第二次拍合照,距离第一次已经有十几年了。对比这两张照片,我的心中充满了各种感慨,希望时间带走的仅仅只是时间而已。然后俩人匆匆忙忙地跑去赶最后一班回学校的车,我突然有点后悔让他们晚上过来,要是赶不上车就麻烦了,有些担忧。过了一会儿,我收到李艾一发来的微信,说他们已经坐上车了,问我到酒店了没有。我说我准备先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后来他又接着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问我到酒店没有,生怕我在大武汉把自己弄丢了。
2018年初夏 十几年前的初秋李艾一是个心地善良、心思细腻的男孩子,除了父母的生日,他还记得家里每一位长辈的生日,不论是生日还是重要节日他都会打电话。在学习和生活方面都有着很好的习惯,小时候奶奶常埋怨说,艾一晚上睡觉规规矩矩,连身都不翻一下,你一个女孩子睡觉的样子却是横七竖八,不是掀被子就是抢被子。我在心里自言自语道,其实罗炎也和我一样,而且他还打呼噜。哈哈哈。
如今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孩子了,都要开始肩负各种责任与使命,再也回不去曾经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岁月,光阴也会慢慢带走很多的故事。等以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自己的另一半,有了自己的家庭,很可能我们仨会渐行渐远,这是作为姐姐的我最不想面对的,但又一定会去面对的。小的时候,太奶奶常对我说,你以后长大了不论走到哪里可都不能“变质”,不能“忘本”啊。虽然我每次都回答说,好好好,我记住啦!但那个年纪的我根本不明白老太太口中的“变质”、“忘本”是什么意思。直到最近几年,我才领悟到其中的深刻涵义。当他们走得越来越远、飞得越来越高的时候,希望他们也经常问问自己,我是谁?我的初心在哪里?我内心坚守的是什么?这样才不会迷失方向。
每年一大家子整整齐齐、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是爷爷奶奶最简单又最深切的期盼。于我而言,是一年之中最美好最重要的时刻,于他们而言,会不会也是如此?
时间在流动,那些常常盘旋在脑海中的记忆也会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不清,最后可能被遗忘。如果我用文字记录下来,就不会担心它们不见了。希望我们仨的故事一直都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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