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

小时候吃饭总被大人纠正姿势，要手扶好碗，不准顶碗底，不准舔筷子上的饭粒，不准在菜肴里翻捡，但是大人没有叮嘱我们，不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那时候村里有个男孩子，有时候被大人带来串门，端着比他脸还大的饭碗，坐在我家饭桌上，一本正经的扒拉着自己碗里的菜，眼睛盯着我家的菜。

我妈好客，就招呼他，自己夹，不要客气。然后我们眼睁睁看着他把我家几口人的下饭菜风卷残云一样叉走，消失在他又薄又大的嘴里。

所以长大后，我看人喜欢看嘴和眼睛。那种嘴薄薄的，眼睛也薄薄的，一般都凉薄，别管他爱你的时候有多桃花眼嘴甜甜，分开的时候，多的是借口，却只愿意说一句，嗯，我自私，不爱了行不行？

再有那种嘴厚厚，眼睛圆圆的，多是坦诚憨厚的人，对你好到余生都不会变的好，但是她犯错的时候，你怎么纠正都没用，大多是智商的错误，而且还被老实憨厚装修成了，我就这么个人，不会拐弯的人。你能怎么样，要么忍，要么滚。

而我最怕那种嘴可以张到很大的人，眼睛如同刀削了的一般，看你的时候，你已经在他心里被几斤几两的称量了好多次，几钱几银的被算来算去很多回，而你还会怀疑，我是不是不值钱？

三十岁之后恢复单身的时候，遇到过几个男人，其中一个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么一个了。当然，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谁也不会再看到食物饥荒得不行。但是，在谈到钱的时候，还是会露出饥荒相来，吃着嘴里看着锅里的，比如这位江先生。

这类先生，初遇时出手非常大方，殷勤不断，然后谈吐积极开始交心，坦白了自己爱好年龄家庭再积蓄后，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穿着一般且随意，他就开始转动自己的百达翡丽满钻的手表，试探性的问你一般喜欢什么奢侈品。在问到你家底还不错的时候，他就眯着眼睛开始不要钱的夸奖你。接着开始说自己的创业史，如何如何的厉害强大，走到今天多顺利，却在疫情期间遇到困局，大公司股东撤资，总而言之，就是，他有钱得很，会挣钱得很，不穷，一大金碗在他手里，但是缺钱，缺一大锅的钱。

可惜我一届居家妇女不懂生意经，在意的人生财富从来不是百达翡丽，最多喜欢个豪宅别墅，门前能烤肉种树。我就问，你给前妻儿子每月多少抚养费？你前妻是做什么的？你父母兄弟做什么的？你大学有上过没？你会看什么书学习什么东西不？

啊，不看书，就爱赚钱？那抱歉，我这碗菜，不是你想要的那锅肉，我好穷的。

江先生眯了眯眼睛，转了转劳力士水鬼，咧了咧又大又薄的嘴，给我一个莫名的微笑，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的，今后有合作的地方就可以合作的。我心里一紧，感觉到了小时候饭桌上被清空了菜碗的恐惧。血盆巨口，过不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