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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日之夜,天不见月,也非星汉灿烂之时。塞北的河南地一望无际。此刻若是躺在草原上,吹风闻花数星星,怎一个爽字了得!
星空之下,一大群黑影仿佛一团巨大而绵长的乌云,飘向东南方。看似万马迁徙,实为秦军车骑在奔袭。他的目标是篝火多如繁星的匈奴头曼单于王庭。
秦军领头之人正是李必、骆甲。他俩在战前升官了,分别担任中军左骑校尉和右骑校尉,直接听命于大将军蒙恬。
始皇帝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从上郡、北地、陇西三路分批秘密出塞,远征盘据河南地的草原霸主匈奴。此时正值春季,万物复苏,牧草尚未茂盛,匈奴的马匹消瘦,战力降至全年最低。大将军蒙恬深谙兵法,决定先下手为强。
于是李必、骆甲率领左、右校各二千骑士先行深入草原。在其后一百里,是蒙恬亲自坐镇的两万余车骑。再往后一百里,是副将王离节制的二十多万步兵和粮草辎重。
先锋四千余骑效法匈奴,人各两马换乘。李必找了匹红马给陇山雪当替补,骆甲选了匹白马跟烈焰骅作伙伴。有趣的是,左校骑士皆为红马,右校骑士尽是白驹,让两位主将在白天分外显眼。
他们没有直接北上,而是多绕了百余里的大弯,先迂回到匈奴王庭的西北方,再折向东南。这里春天刮的是东南风或西南风,位于下风向不易被敌人察觉。而且东南方三百里就是秦昭王时修的上郡长城要塞。
在距离敌营五里处的一个小山丘,李必和骆甲下令停止前进,让所有人原地待命,用干粮垫补肚子,不得喧哗,违者斩。骆甲派出一队斥候游骑去“抓舌头”,不到半个时辰,三名被五花大绑的匈奴“伏听”被丢在了他的马前。
伏听就是斥候。匈奴扎营放牧时,会向四周派出大量伏听警戒,但凡发现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就会疾驰告警。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蒙恬最倚重的左、右校骑士,个个都是百夫莫敌的猛人,杀敌捕俘如家常便饭。左校斥候一路上捕获敌军伏听378人,右校斥候剿灭负隅顽抗者486人。后续的秦军大部队,也如法炮制,斩虏数千敌骑。匈奴的耳目被成批清除,直到此时仍对秦军的动向一无所知。
通过不断审问俘虏,秦军先锋弄清了匈奴诸王的兵力分布与位置,从敌军各部的缝隙中穿插渗透。这才摸到了头曼单于的栖息地附近。
李必亲自审问一个匈奴俘虏:“头曼身边有多少人。”
那人挺硬气,翻个白眼,死活不说。骆甲一挥手,他就被一剑劈了。
李必又问第二个俘虏。此人看起来很怂,招供了一大堆事,还表示要主动带路找头曼单于。谁知第三个匈奴俘虏突然插嘴:“不对,他说谎。他要把你们骗进王庭鹰骑和狼骑设伏之地,”
李必喝问道:“他说的是假话,你说的就是真的么?若有半句谎言……”
“扒了你的皮!”骆甲恶狠狠地说道。
“他是头曼的家奴,世代侍奉大单于家。不信你们搜,他身上有大单于赏的马纹金饰件。”
一眨眼的工夫,马纹金饰件就到了骆甲的手上。他与李必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质问那个俘虏:“你又是何人?”
“臣本是北地郡的义渠戎民,二十年前有罪去亡,沦为匈奴臣仆。今愿戴罪立功,复为秦民!”
李必心中还有些疑虑,骆甲问:“头曼的大帐长啥样?”
“王庭里有五个最大的毡房,挂着金银珠玉饰件,绣着金丝,立着大旗,从外头看一模一样。头曼每天通过占卜来选择住哪个毡房,臣也不知他今晚住哪儿。”
李必看了看天,已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他终于下了决心,淡淡地说了句:“带路。”
秦军先锋四千余骑兵分两路。李必率部悄悄靠近匈奴王庭鹰骑看守的兵器库,库内的兵器足以武装十万骑。骆甲也锁定了匈奴王庭狼骑看守的马圈,里面有上万匹战马。他们商量好了,右校骑士先动手烧马圈,火光就是左校骑士发起进攻的信号。
匈奴头曼单于并非易与之辈。东北的东胡王麾下有控弦之士十余万,西北的月氏王国中有引弓之民十余万,但都不敢与实力更强悍的头曼单于开战。秦、赵、燕长城首先要防的心腹大患,就是近二十万匈奴骑兵。
根据俘虏的口供,单于庭本部的男女老幼有七八万,其中三万左右是匈奴各部最精锐的控弦之士,数量远超过秦军先锋。但眼下情况特殊,对李必、骆甲有利。
匈奴习俗:月盛壮则攻战,月亏则退兵。头曼单于让大军远离秦上郡长城三百余里。秦军多年未有一人一骑出塞超过百里。他不敢攻打长城,却也相信秦人不敢轻易深入草原,便把数十万部众分散在方圆千里的河南地。
头曼的三万王庭军散布在方圆百里,只有鹰卫、狼卫两部共计一万骑在身边。秦军先锋四千打一万,又是攻其不备,胜算更大了。
月黑风高,匈奴王庭的马圈火光四起。在秦军右校骑士的驱赶下,受惊的马群纷纷涌向狼卫军的大营,零星小火很快变成了炎炎烈焰。匈奴狼卫的武士们纷纷惊慌失措地跑出毡房,随即被流矢穿胸,被长剑斩头,被烈马撞飞。
李必看到信号,也挥师向匈奴王庭杀去。王庭的兵器库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匈奴鹰卫军慌忙组织抵抗,却被秦军左校骑士瞬间冲散。李必并不恋战,让部将们分头掩杀敌兵。亲自率领四百骑狂飙突进,直扑离得最近的特大毡房,寻找头曼单于。
活捉匈奴大单于可是不世之功,一战封侯不是梦。左校骑士个个士气大振,横扫千军如卷席。将士们连续攻入三个单于毡房,都没有看到头曼。
他们的运气不太好。头曼单于今夜没待在自己的大帐中,而是在左贤王的营帐里与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楼烦王、白羊王、折兰王、卢胡王、稽沮王、酋涂王等聚饮。匈奴十王只带了少量亲随卫队觐见大单于,可兵力总和也超过了秦军前锋。
头曼单于的酒醒了,发现秦军三面袭来,只有东南方没有喊杀声。他当机立断,下令全军朝这个方向突围。
与中原人的传统不同,匈奴人并不以逃跑为耻。他们只在有利可夺时才奋不顾身,平时则避开费力不讨好的逆风恶仗。头曼心知秦人有备而来,先逃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匈奴的马多,一人两马都算少的了。大秦的驷马轻车冲击力强,但跟不上全速逃跑的胡骑。一人一马的大秦骑士可以穷追猛打一百余里,再远就要被轮换马匹的匈奴兵甩开了。只要匈奴大部队分散突围成功,就能换个地方迅速重新集结,杀一个回马枪。
为了掩护大单于撤退,匈奴十王的武士与单于鹰卫、狼卫残部合力拼死断后,用流矢与短鋋(一种类似标枪的短矛)放倒了不少秦骑士。李必远远看见头曼骑上了一匹黑马,在亲兵的簇拥下,向东南方突围而去。他顿时大怒,组织部下们来了一次齐射,用箭雨覆盖了敌军,随后带头杀入敌阵。
他看见了一个高大威猛、衣甲光鲜的匈奴贵族将领,拍马上前举剑刺去。敌将毫不示弱,也挥刀砍来。电光火石之间,秦剑凭长度优势压制了胡刀。敌将一个闷哼,坠落马下。
此人是匈奴左大都尉,地位仅次于统领鹰卫的左大将。正在逐渐收拢的匈奴鹰卫军顿时士气大跌,败象已露。
此时骆甲的右校骑士已经击溃了匈奴狼卫军,与左校骑士形成夹击之势。匈奴十王的人马见大单于已经逃远,也各自分散突围。李必、骆甲乘胜追击,一直掩杀到天亮,斩虏敌兵数千,缴获数十万头牛羊马匹,自身伤亡数百。
李必、骆甲让众将士赶紧打扫战场用缴获的胡马和兵刃补充战损。
俩人挑来挑去,还是没有比陇山雪和烈焰骅更好的战马,就各选了一匹耐力好能负重的骏马驮兵器。秦军先锋还有三千余骑士可战,人各两马、二弓、双剑、四鋋、两百箭矢,半数人兼配矛戟。
经过半天休整,李必、骆甲烧掉带不走的物资,继续追杀头曼单于,途中与蒙恬的车骑主力会师,受到了大将军嘉奖。俩人约定,谁先活捉头曼,以功封侯,另一人就给他当驭手,以驷马高车载其衣锦还乡。荣耀属于重泉籍骑士,头功切莫让外地人抢去了。
遗憾的是,秦军众将都未竟全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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