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说:"从那天起，我只有一个愿望，好好学习。"
陈二嫂慌慌张张跑进自家大门，一边跑一边喊：“娃他爸，赶紧的，老李头又在打他家二狗子，再不拦下来就要出人命了。”
陈二叔扔下手中的土烟枪，从火炕头上跳了下来，胡乱拖拉着开了洞的布鞋，一路小跑，差点被门槛绊倒，脚趾重重磕了一下。他顾不得太多，跑到隔壁老李头家的时候，只看到老李头红着眼，一言不发，他手里攥着一根拇指粗的藤条，手背上青筋突兀，小指一跳一跳，显然情绪很是激动。
蹲在墙角的二狗子，同样一声不吭，眼睛盯着脚尖，旧布鞋磨破了多处，线头翻在外面，二狗一根一根地数着，因为他发现只要自己数的足够快就会忘记了哭出来。
二狗光着上身，干瘦的身材上看不到一点肉，肋骨一根一根嵌在皮肉里，让人看着一阵心疼。他背上青一道紫一道，显然老李头下手不轻，不禁让人怀疑他要是再下手狠一点，是不是就会皮开肉绽。
陈二叔看着这一对活宝，气的发抖，他说：“老李头，你是疯了吗，你就这一个娃了，把他打死你一个人过吗?”
老李头一声不吭，二狗子也不吭声，一如既往地没人愿意认输。
陈二叔心中一阵发闷，走过去拉了二狗一把，二狗不愿意起来，闪地陈二叔脚下一个趔趄，陈二叔弯腰攥着他干瘦的手腕把他拽了起来，半拖半哄带走了。
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老李头把手中的藤条用力扔向了门扉，打在灌木扎成的大门上，发出一声闷响，篱笆围成的倭墙随之哗哗抖动，惊地墙上的公鸡咯咯叫着飞走了。
老李头啐了一口痰，骂道：“哪天把你这只扁毛畜生宰了炖汤。”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小指还是不由自主地抖着。
陈二叔把二狗拖到自家屋后，才感觉到自己脚趾生痛，也是青了一块。他说：“二狗子，你做了什么，又把你老子惹毛了？”
二狗还是不说话。
陈二嫂说：“你就别问了，先让娃把饭吃了。”说完，她给二狗子盛了一碗莜面疙瘩。二狗微微一愣，还是接了过去，大口大口吃着，眼泪这会儿才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二狗说：“我跟我爸说不念书了。”
陈二叔一边揉着他的脚一边说：“这回啊，你老子打的对。”
陈二嫂瞪了他一眼，说：“你就少说几句吧，赶紧把饭吃了。”
陈二叔说：“我又没说错，咱这一辈的娃里就数二狗子有出息了，他不念书，别人更没指望，咱这辈子就别指望见着个大学生了。”
二狗学习好是大家公认的事实，那个年代，家里越穷的孩子往往成绩更加优秀，他们承载着亲戚邻舍虚幻的梦想，却不曾有人关心他们心中巨大的自卑，和对生命莫名的厌弃。
陈二嫂说：“娃他爸，你给老李头也送碗饭去。”
陈二叔叹了口说：“这两头倔驴啊。”
二狗听在心里却是一暖，因为每次陈二叔这么说完，他都会劝劝父亲，是的，他和父亲合不来，可是他们都知道在心里他们是希望彼此好好的，只是有些话总是说不出口，多年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活着的人一遍又一遍地缅怀悔恨，深深想念着记忆里的人。
陈二嫂看着二狗，良久才开口说：“二狗啊，你可要好好念书啊，你爸就靠这个盼你出人头地了，再说了，你也要给我家妮子做个样子是不是。”
二狗重重点了点头，坐在炕头的妮子吸着鼻涕，傻傻地笑着。
那年，二狗八岁，小学二年级，妮子五岁，刚上学前班。小小的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日后的命途究竟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人，遇到什么样的事。他只知道自己许下了一个承诺，在自己最为落魄的那天，从此他便没了退路，在前辈们没有走过的路上一路前行，跌跌撞撞，直到有一天可以衣锦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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