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陷成就了他

“我之所以能够思考和感觉，很大一部分得益于薄记员这份工作，因为它是对内容完全相同的工作的一种否定和逃避。”读佩索阿的《不安之书》129，这句话跳入我的眼帘，让我一愣。我想起了我和佩索阿《不安之书》——他的半异名作者索阿雷斯某些相同的命运。

他是一个助理会计师，做着帐簿类的工作，热爱文学；我年轻时在企业从事财务工作，热爱写诗。工作与爱好看起来是不相交的两条轨道，甚至是矛盾的、对立的，而佩索阿这句话告诉我，二者是统一的，共生的，有因果关系，彼此连体。他明确地说他的智力发展起着文学影响的主要人物，就是他的老板、主管薄记员、地方销售代表、小杂役等同事，他们是他世界观的校正系数。如此来说，这本厚厚的《不安之书》的思想从某些方面得益于他的这些与文学毫不相干的同事。他们校正着他——或许对比的生活更能让人生出智慧。

我也曾认真地思索，试图从思想上找到我的工作和爱好相异又相融的缘由。在2012年出版的诗集《琴的左弦》后记中这样写道：“许多人只看到了财务与诗歌对立的一面，一个是现实的，一个是精神的，而没有看到它们统一的一面。它们统一的一面就是真实。数据是事件的真实，而诗歌则是心灵的真实，我喜欢真实的世界。”我曾为我的发现而高兴，仿佛解开了一个古老的谜，找到了不同的事物生发的根源。

佩索阿和我从两个不同方面阐述了二者的统一。我是从二者表象的不同，找到内在的相同。而佩索阿则是从互补的角度，阐述了从a到b的途径。二者都是思想的发现。我从正面佐证，佩索阿从反面佐证，我们的观点合起来就是一个圆（我这是想与大师比肩啊）。其实，我们合起来只是一段弧，比彼此的弧略大一点的弧，还有无数段弧等着发现，世界永远有待自圆其说。

对思想的探索，对人类智慧的发现，像弓愈拉愈大，弧会无限增长，面积会更广阔，但永远没有终极意义的圆，只有想象之圆——伪圆，旅途永无止境。世间没有绝对的圆满，万物都抱着缺陷，有了缺陷太阳才能照得进来。而像佩索阿，他的这部探索人类心灵的经典之作，完全来自他有缺陷的生活，他的病态的、颓废人生。缺陷成就了他。

                        2019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