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

                                    糖水

    刚刚开学，秋老虎横行霸道，便要了一碗糖水。糖水很甜，一勺一勺的送到口中，拿勺子的手就没停过。很快，糖水喝完，也确实很好喝，可我心中却没来由地泛起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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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我喝过最多的糖水是番薯糖水，连儿时的记忆也满是它的味道。那时家里的番薯可以堆满一个墙角，一直堆上屋顶。平时吃的番薯比饭还多，但从不会吃腻。即使是现在，我吃最简单的煮番薯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那时我还和爷爷奶奶住在一间小瓦房里，一个月只能见父母几面。一次我闹着不吃晚饭，半夜起身却喊饿，吵着要吃东西，可那时家中哪来的宵夜、零食或点心啊？奶奶只能煮番薯糖水给我解馋，不像现在随便按按手机，点个外卖想吃什么就都有。

    只见奶奶利索的走到客厅的墙角，掀开帆布随便取几个番薯——红心，紫心都行。再洗净，削皮，切块，一股脑推入烧开的水中继续煮。煮到番薯能用汤勺一捣就烂，加大块片糖，糖化，即成，便叫唤我来吃。

    奶奶盛了一碗端到我面前，我鼓着腮吹凉，笨拙的使起勺子来吃，若是奶奶怕我烫着，要来喂我，我是绝不肯的。

    我总是先一口一口的吃完番薯，再喝汤水。番薯很嫩，入口即化，也有的品种口感像土豆，略带点“粉”，但各有各的香。若是一锅杂色番薯糖水，更加诱人。汤水很甜，带着番薯的异香，不会觉得腻。

    还有一次过年，全家团聚，爷爷奶奶享绕膝之福，孩子们也找到玩伴，都乐开了花。晚饭之后，便坐在小小的客厅聊起家长里短，一直聊到夜深，孩子们都喊饿——我带头喊的。也是煮了一大锅番薯糖水，大家都吃了好几碗才罢休。

    后来，家境好了些，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就会去茶楼喝晚茶。但爷爷奶奶是绝不会跟去的，有时还会指责我们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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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长大些之后，家里盖了新房，有三层。我终于能和父母一起生活了，我同他们住二楼，爷爷奶奶住一楼，三楼则留给在外奔波的叔叔回乡成家。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很少喝到奶奶煮的糖水了。但每天下午四点多，在家中偶尔能听见有人在叫卖糖水。下楼开门，就能看见深巷中有一个老大婶，肩扛扁担挑着俩箩筐，还挂着一布袋。箩筐里分别是两口锅，还裹着厚布保温，一锅是白嫩的豆花，一锅是黑色的凉粉。布袋里装着一叠塑料碗和一瓶焦黄色的糖浆。

    凉粉和豆花都是一块钱一份，又特别好吃，很快就有不少人来要一份。

    凉粉是大婶自己用仙草做的，有股儿药香，浇上糖浆，清凉爽口，哗啦啦几口就能吃下肚，喝完暑气尽消，浑身舒坦。而豆花温热，要慢慢的吃。她的豆花很是鲜嫩，一进口即滑入喉咙，甜润可口。而且豆香味很浓，很多人特意不加糖浆吃，就是冲着这股儿豆香味。

  几年后，巷子里豆香味越来越淡，也很久没见那个健壮的大婶了。再过了几年，又听到有人叫卖糖水。却不是先前那位大婶了，糖水也大不如前，但只要我听见叫卖声，依旧会买一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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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怀念的糖水是一种汤圆，我们家乡话叫作“圆儿”。就像一节小拇指大小的面团，状似椭圆，两头略尖。还要用来拜公——即作为敬神的贡品，所以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到。

    记得奶奶还健在时，每逢佳节的前一天晚上，都会亲手搓一些圆儿，我也会搭把手，一起帮忙。

    做法很简单。

    揉面，分做两团，染红其中一团。记得奶奶是用一种黑红色的粉末，好像是红曲米做的，加入面团，就能将其揉红。

    搓，捏一小块面团，在掌心搓圆，双手轻合，用巧劲一推，就搓出来了。

    记忆中要和奶奶一起，听着她的唠叨，搓上好久好久好久，才能搓完圆儿。

    搓完直接煮，可以加片糖，但最好加红糖，更香！

    煮好了还得先盛两碗，一碗白圆儿，一碗红圆儿。端去上香，拜公，一套仪式下来，我们才能吃。

    端午夜，我们会端一碗红白间杂的圆儿，一起坐在门槛的青石板上。吹着习习晚风，将圆儿就着粽香，一起下肚。

    中秋夜，那时我家还没有月饼吃，大家就一边吃圆儿和柿子，一边赏月，拜月。

    除夕夜，大家围成一圈坐在家里，听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起吃圆儿。甜味很浓，年味也很浓。

  现在，家里的番薯种的越来越少了。有时突然想吃，还得到市场去买。

  那位买豆花和凉粉的大婶，据说也是我们乡里人。听爷爷说，她几年前已经去世了。 

  奶奶也是几年前走的，她去世之后，每逢佳节，家里就没有人会去搓圆儿了。

  我不懂品茶，那太高雅，但我懂糖水。一杯茶，我品不出百年浮生，但一碗糖水，我能喝出人间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