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北去

湘江北去

一九二五年，三十岁出头的毛泽东站在橘子洲头高亢激昂地吟咏着“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以前读书时背诵过毛主席这首《沁园春.长沙》，所以对长沙，对湘江颇为仰慕和向往，是心中的圣地。后来到长沙读书后，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独自在湘江大桥上徘徊，看着江水出神，仿佛看到了毛主席当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高大身影。但后来离开长沙，湘江就是一个梦了，而且好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若难得有个机会乘车路过，隔着玻璃远远的看到滚滚北去，浩浩汤汤的湘江，不由得内心狂喜：那是湘江，我又看到魂牵梦绕的湘江了！

借到农银大学培训的机会，本人再次来到了念兹在兹的连接荣湾镇与五一路的湘江大桥。抚摸着大桥栏杆，金风飒飒，秋风拂面，抚今追昔，感慨万千！文字交织成的思绪在漫天飞舞，仿佛又回到三十多年前……三十多年前的一九八一年，一个又穷又懵又瘦的小子坐了一夜的火车，一夜未睡，哐当哐当的车轮与铁轨的磨擦声，还有左右摇晃的车厢像船在大海里颠簸一样，怎么睡呀！待到长沙火车站时，睡意全无，睁大眼睛寻找学校接待新生处。还好，一出站就看到了，老师和学长学姐非常热情，周到细致，我也好像远方的游子找到了家一样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当车子经过湘江大桥时，内心特别兴奋，哇！这是湘江，我终于看到湘江了！终于圆梦了！好宽阔！浑浊的江水涌着波浪，靠近岸边泊着许多船，中间有白色的或灰色的或红色的船在缓慢的行驶，犁出一尾长长的白色的浪花，应和着那悠远的，带着磁性或者欢快或者忧伤的汽笛长鸣，教人想起刚刚离开的家乡来……

家乡在山沟沟里，是没有河流的。开门见山，抬头见山，地无三尺平。看到最多的就是并不很高的山峦，并不很高的松树，并不很高的石头。小时候看多了《三国演义》的火烧赤壁，《水浒传》里浪里白条水中呈英豪，《渡江侦察记》里含着芦苇过长江，还有白洋淀里打日本鬼子的场景，于是就对“水”对河流特别向往，就想要是家乡有条河多好啊！有了河，就有了乌篷船，就有了纤夫，就有了吊脚楼，就有了孤帆远影……或许还有学姜太公钓鱼，直针直线，愿者上钩！当然，也许也像秦淮河一样，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等到灯火明时，阴阴的变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的眼睛了”；要是像康河一样就更好了！“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有条河多美啊！水的灵动，河的倩影，天的湛蓝，鸟的袅绕，山的倒影，构成一幅最迷人的画卷！当然，也会有桥的，就像《白蛇传》里的白娘子打着一把油纸伞，扭着像水蛇一样的腰肢，纤细婀娜，款款而来，在那古老的，长满青苔，印满沧桑，写满故事的石拱桥上慢慢走过……

可惜没有。即便有了，又能怎样呢？就像自己在风云激荡的年月里考上了大学，但也仅此而已，只是高光一刻，灵光一闪，昙花一现！考上了学校迷失了方向，有了平台却作茧自缚折翅难飞，没有目标，没有努力，又有什么用呢？书到用时方恨少，“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自己就是这湘江里的一滴水，随波逐流 ，平庸之辈！说是一滴水是不错的，离故乡不远的蒸水河一路欢歌流入流经衡阳的湘江，再汇入洞庭湖进长江，再直挂云帆济沧海……站在桥上，倘若跳下去了，不真的变成湘江里的一滴水么？忽然想起秦观的《踏莎行.雾失楼台》来，“驿寄梅花，鱼传尺素……”

河是城市的魂。因了这条河，长沙在两千多年前就建了城。《三国演义》里说关羽攻长沙郡大战黄忠，两人大战几十回合不分胜负，平分秋色，但因为惺惺相惜，为各自的非凡武艺喝彩，不忍下杀手锏。后来的太平天国运动，湘江也见证了鼓角齐鸣，血流成河的血腥场面，西王肖朝贵身先士卒战死长沙城下；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红军从江西突围至湘江与数倍于己的敌人血战，浴血奋战，血染湘江，八万红军锐减至三万；在抗日战争相持期间，日军几次攻长沙，薛岳的“天炉”战法大败日军，取得辉煌战绩。可惜文夕大火烧死30000多人，毁了长沙。湘江孕育了长沙特有的文化底蕴，“惟楚有材，于斯为盛”，岳麓书院是中国赫赫有名的四大书院之一，自北宋天宝九年潭州太守朱洞正式创立书院，历经千年而弦歌不绝，学脉延绵，人才辈出！近100多年来，曾国藩、谭嗣同、魏源、蔡锷、黄兴、陈天华、毛泽东、彭德怀、刘少奇、胡耀邦、田汉、丁玲等一代能文能武的文化巨人撑起中国一个多世纪的天空……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国家与历史的沉浮是巨人在主宰；而个人的沉浮呢？一方面是社会，是时代的主宰，一方面是与个人的努力与抗争分不开的。

湘江北去，带去了一个身影消瘦之人的心，或许那颗孤独的，千疮百孔的，溢满了伤感的心在那波光粼粼的水波上一上一下，一沉一浮，不能自我救赎；不过，深秋的夕阳比夏日温和多了，也没有秋老虎的威风，下午三点来钟就温柔起来，照在脸上仿佛情人的目光在轻抚，是那样多情，那样柔和，那样舒服与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