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一来,树木逢春便复苏,整个世界皆被嫩黄占据,嫩黄色一直在我眼前晃荡着,而我又见着她了。
三年了,这是三年以来第一次见她。她刚出现在我面前时吓了我一跳,差点儿没认出她来。
当时苏姑娘出现在我面前,穿着一件时下正流行的军绿色棉袄,围着一条灰色黑白格子的长长围巾,下面穿着条黑裙子,裙子上绣着一条可爱的鲤鱼,脚上蹬着一双小黑皮鞋,皮鞋还泛着闪闪的光,走起路来咯噔咯噔响。以前长得有些过分的头发剪成了过肩的长度,额头前贴着一层薄薄的刘海,整个人看起来大不相同,有气质极了。三年不见,苏姑娘越发让我刮目相看了。
苏姑娘是我的初中同学兼小学同学兼多年好友。自从三年前一毕业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大街上的相遇总是猝不及防,虽然春天已来,但奈何还是想打哆嗦,我把苏姑娘领到家里做客。
她脱下外套,缓缓坐下,背脊挺得直直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对我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姿态优雅。她来得突然,家里没有什么可招待的,想起家里有几块剩余的点心便端了出来。她点头向我示意,两个手指轻轻夹起一块点心慢慢吃,看着那块小小的糕点还没吃完三分之一,心里暗暗想着这样一个吃法会吃到猴年马月。我们聊了一会儿,大致知道了对方如今的状况。
苏姑娘高中没考上便去了一座舞蹈学校,顺着兴趣爱好苦练舞蹈,多年下来也小有成就。聊到生活学习她说当她站在舞台上的时候,灯光就那么“嗒”一下转集到她身上时,感觉自己就像被光束拥着,接受众多人的掌声。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巴掌大的小脸红彤彤的,手止不住地比划,脚兴奋地跺个不停,在那眉眼间都是亮晶的色彩。这时她吃东西的动作快了好多,声音大了好多,有时忍不住扯着我大叫,我看着眼前的苏姑娘与记忆中的苏姑娘进行对比,记住的苏姑娘总是穿着略显成熟的衣服,额前扣着厚重的刘海,肆意地在马路上奔跑。
这样的画面一直留在我的脑海,此时竟在现实的冲击下摇摇欲散,消失不见。
我微微一笑,问她生活怎么样,还好吗。她兴奋的动作滞了一下,又端端正正坐回来沙发。她的眼睛微微低垂着,不时闪过几道恍惚的光,仔细一看,她的嘴唇淡得近乎没有血色,脸色有些蜡黄。
其实这几年她很辛苦,每天都是五点起床夜里两点休息。她们这些舞蹈技校的学生,生怕自己赶不上进度,休假取消早已是家常便饭。她的手在说话时不由自主地翻动着,我看到了手刃处一层薄得近乎透明的茧子贴在边上。她在不经意间把手抚过膝盖,隐约发现她的腿在轻轻颤抖。想起来这几年她过得不容易,磕磕绊绊间怕是留下不少伤。
我很心疼她。她靠着沙发眯起了眼,看着我,一会儿又把胳膊放在额头,白皙的灯光打下来,我瞧不见她的神色。良久,声音才传过来,略微有些低沉,我怀疑她哭了。
她说,
“你知道的,这人生就像我在舞台上跳舞一下,如果失败了就没有上台的机会,所以即便后悔也没有人生中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少年时的贪玩洒脱,造成了苏姑娘的艰辛与忙碌,她不可以再回到多少年前的丰盛时光重选一次,好好读书,上个好点儿的大学。她心里艳羡着我。
当她再把手臂放下来时,眼圈微红着,眉头有几道轻微的纹,眼中的光似升似灭地望着我。
临走的时候,我送她出去,起身的时候身子踉跄了一下,但是努力显现姿态好看。我心中酸酸的,记忆中瘦长的少女终于长大了,她开门时回头看着我说:
“人生是舞台,而且还是一场没有彩排的舞台,和我的舞台不一样。”
她挥挥手不让我送,独自一人奔赴排练室。
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为她可惜,心中却多了一抹庆幸,我选择了和她不一样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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