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准时下班。
我走在据说是世界上最长的大街,央街上,两分三十秒,我来到地铁站。哦,对了,假如不在门口同技术部的詹姆士或者客服部的法裔小伙弗朗西斯闲聊两句的话,我可以在六点五分的时候,搭上从多伦多市中心终点站前往芬驰大街的地铁。
七点之前,地铁会抵达芬驰大街站。
下了地铁,搭乘前往雪柏街的公交车,大概二十分钟就会来到A&B暖气通道清理公司。
公司位于一个两层木质结构的老式办公楼的二楼。
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楼梯,闻着陈旧酸臭的地毯味,踏过大概三十个台阶,我推开了A&B公司小旧脱漆的木门,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找当天可以坐下的小隔间位置。
公司很小,老板大卫坐在最里面的一个小办公室,透过透明玻璃窗,像鹰一样盯着办公室外间,一个个小小隔间里坐着打电话的员工。销售经理阿曼达坐在大卫老板隔壁小办公室里,不是在讲电话,就是在跟同事说话。
“琳达,怎么今天又迟到了?”大卫老板洪亮的声音穿透玻璃,传到耳中。
我抬头看看办公室墙上的挂钟,7点十八分。
“对不起大卫老板,今天的巴士停的站有点多。”我满脸堆笑,点头示歉,边说赶紧坐下,翻看桌面上厚厚的电话黄页。
这是2000年,千禧年的春天。
我独自来到多伦多,开始一个人独自漂泊海外的生活。
这是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语言不通文化不同的异国他乡。口袋里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豪情万丈,即使不知下个月的房租在哪里,二十出头的我,字典里居然没有“害怕”两个字。
很幸运地找到一份基金公司办公室文职工作,心里还是没底。
工资低是一个压力,行政工作的入门低,含金量不高,随时有被取代的风险,心里总是没有安全感。
下班之后在华人报纸招工的众多豆腐块广告中,看到一个招聘启事,“你喜欢同人打交道?是否有过人的销售才能?想赚取丰厚的收入吗?”
句句直击我心。
爱说话不怕同陌生人推销,最重要的是希望努力赚钱。
电话打过去,西人老板听着我磕磕巴巴的英文,直接问,会几种语言?
三种。
边说有点心虚。
充其量两种半。
普通话,粤语是非常流利,可对于一个刚来到北美大陆的新移民来说,即使是英文专业毕业的我,英文说起来也绝对不自信。
没办法,紧急关头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倘若自己对自己都没信心,别人哪敢雇你?
西人老板居然不介意我那带着口音,尚未流利的英文,叫我第二天就去面试。
看起来他真是求才若渴。
下班后顾不上吃东西就直奔面试地点的我,才了解原来有一个职业叫做电话推销员。
坐在电话机边,打开黄页,看着密密麻麻的联络名单,姓名只要看起来像是华人的,逐一打电话过去。
“你好,我是A&B公司的销售员琳达,不知您家今年做了管道清洁了吗?我们公司现在有新春特价。”
通常电话讲到这里,十个电话就有八个已经被对方挂掉。剩下两个,或者对方实在无聊,想找人聊天,剩下那一个可能会感兴趣,多问一嘴。
一个晚上打几百个电话是很正常的事情。
电话推销员的工资是这样计算的。
比最低工资还要低的底薪,加上拉成一单生意的提成。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晚上能挣五十元。运气不好的时候,一个晚上下来就挣最低工资,大概二十元。 扣去交通费和吃个快餐钱,其实没剩什么。
即使这样,我仍特别珍惜这份工作。
下了班,走在寒风瑟瑟的街头,有时有积雪,有时路面很寂静,只听到踩在雪里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多少次在月色中,一边等公交车一边发抖,一半因为冷一半因为饿。有时为了省钱,就啃一个冷面包,一边跺着脚一边左顾右看。半小时才来一班的公交车,倘若错过一班,就得在微弱的月光中,刺骨的寒风中翘首以盼。
不管再苦再累,总是自己给自己打气,这样的日子总会有个头,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就算那些重复的日子,每天并没有什么让人激动人心的变化,从来不怨天尤人,更不会后悔。
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既然选择星辰大海,让我们风雨兼程。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在加拿大度过了比在广西老家还长的时光,温哥华也成了第二故乡,回望那些寒冷,孤独,无助,彷徨,全都是宝藏,我一一收藏。岁月待我们公平,所有的痛苦都成了美好的回忆。
没有苦哪来甜?
经历过了,才会更珍惜当下的所有。
至此,纪念加拿大生活二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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