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姻缘(一)
幽幽白兰香气入梦,似是听到声声鹤鸣,不自觉将摸索着被子拢了拢,翻了个身,抱着枕头蹭了蹭。
朦胧间听到四哥的声音:“小五都这么大了,这睡起觉来还像个小孩子,吧唧嘴蹭枕头。”
“你还说她,你不是也这么大了还经常叼着根狗尾巴草睡觉。”
“老凤凰,我还没说你呢,你,你!哎小五你醒了,快擦擦口水,起来活动活动,你都睡了好几日了。”我睁开眼便看到四哥和折颜对坐唠叨着。
我揉了揉眼,眯着往四周看看,好像清楚了不少。披头散发的坐起来,喃喃着:“眼睛怎么有点疼。”
折颜走近伸手扒开我眼睛看了看说:“你睡了好几日,我和你四哥也是干闲着,墨渊说你不醒,我们便不能回去,左右无事可做,就将眼睛给你换上了,你起来晃一晃,看看是否给你按牢靠了,别哪天你再一激动瞪个眼,再把这眼睛给瞪掉了。”
我认真点点头,冲着这只老凤凰使劲瞪了好几眼,折颜搓了搓鼻子拉着四哥讪讪地走了。
我拍拍我这一方小床榻说:“哎呀,什么都不如踏踏实实睡上一觉的好。”
伸了伸腰,依旧披头散发赤着足寻到师父的寝殿,睡着的这几日也不知道师父的伤恢复得如何了,心急火燎的想见师父。到了寝殿门口往里望望,好像师父不在。正要转身到别处找找,就听到师父在身后说:“你找什么呢?”
我高兴的转身看着师父,眼睛都快笑弯了,道:“师父你伤怎么样了?”
师父按了按我的头拥着我的肩将我带进寝殿道:“趁你睡着的这几日闭关调理过了,喝了折颜的药已全好了。”
我坐在榻上,拉着师父也坐下来,傻呵呵的不住的打量着师父,端详了下师父的胳膊,有敲了敲师父的肩膀,还胡乱探了探师父的脉像。
“嗯,看来师父恢复得不错,师父,在太晨宫那几日我可想你了。”说完这一句,我使劲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羞赧极了。
师父有力的握住我的手,靠近我说:“现在你可放心了?”
不知从何时起,在人前,我还能坦然面对师父,可就只有我与他时,我又每每慌乱的想逃跑。师父他心胸坦荡,即便是关心,也是多年来对我这个小弟子的习惯,因着我是最小的,因着我阿爹,因着我是个女弟子。唉,越想越乱,总觉得近来我是非常不济,看了师父那张小白脸几万年,都把持住了,怎么与夜华历了段情劫,再面对师父就放佛做了大逆不道的错事般,鬼鬼祟祟。
我腾的站起来,比划着掩饰内心的不安说:“师父好了,我就放心了,我,我再去睡会,呵呵,呵呵。”笑得太假太干。
刚走到门口,师父一个仙法将门关上了,我不知哪做错了,师父生这么大的气,回头看看,师父神色清冷,还带着些不满。师父定是内伤还没好,情绪不稳定,不然也不会一会儿柔声细语,一会儿冷若冰霜。
他缓缓走近,我紧张的往后退,手在身后寻摸着门栓。师父一伸手将我紧紧揽入怀中,我嗯了一声,紧闭双眼大气不敢出。
我听到师父心跳得很快,他双臂有力的箍住我在我耳边说:“从今日起,你就在我书房抄《上古史集》一百遍,一遍也不能少,什么时候抄完了才可自由。”
我摇摇头说:“那可是史集啊,一百遍,师父你还是送我去天道坛吧,被雷劈劈还能通络活血呢。”
“师父你消消气!”正当我胡说八道时,师父气呼呼的将我抵在门上,看他那神情,说不定想找个钉子把我钉门上。
“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加到五百遍。”师父低头看看我还赤着足,皱了皱眉,说:“昆仑虚上下都是男子,以后你也该注意些。”我也低头看了看我那白胖的脚趾头,拎着裙子窘迫的盖了盖。
师父将我抱起,一路抱回我的房间,经过青石路,经过莲池,我捂着脸,生怕遇见熟人。嘴上还埋怨着说:“师父你以后也注意点,我如今是女儿身,你动不动就抱着我到处走,被旁人看到了可怎么得了,坏了你清白名声。”
师父低头看了看道:“你若能安心在昆仑虚,就能少些麻烦了。”
“也对,我就是个麻烦。”我有些气不大顺,就连师父也觉得我是个麻烦。我又不服气的说:“既然我是个麻烦,师父还这么勉为其难的关照我,我看还是将那些经史子集带回青丘抄,省得给师父添堵。”
他一路没再说话,许是憋着火气不好发作。进了我房间,师父没将我扔在榻上,我本来已做好被摔的准备了。
师父叹了口气,将我轻轻放下,拨着我额间的发,带着几分惆怅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半分良心都没有。罢了,既然你不仁,为师也就不顾及了。”
师父起身没再看我,背过的手攥成了拳,大步走了出去。
我只听到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声音,我还说东华嘴欠,眼下我也好不到哪去,师父刚为我收拾完残局,我回头就怼了他。看看窗外淡淡的云,长叹一声:“白浅,你就自作自受吧。”
一万岁时的生辰宴上,族里的一位老狐狸带着他家的狐狸崽子来狐狸洞凑热闹,大哥带着我们这些小狐狸浑闹着,那狐狸小子看我长得好看,跑过去和我阿爹说要与我订娃娃亲。我嫌他吃饭时吧唧嘴声音太大,横竖没看上,当了真,日夜担心阿爹一拍桌子就答应了。为了这个事还离家出走到十里桃林,给折颜翻了好几日的土。那时小,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结亲搭伙过日子,只知道如果狐生里吃饭睡觉都要面对那只讨厌的臭小子,我宁愿到凡间剃光狐狸毛当尼姑。
阿娘那时就问过我要是以后嫁人想嫁个什么样的,我想这是阿娘探我的话,索性就将那根本不存在的“夫君”往神乎其神里说:四海八荒无以伦比的皮相,哪路神仙都打不赢他,法力无边,正直,洒脱话少。阿娘差点和阿爹相拥而泣,认为我肯定不嫁不出去了,当时折颜得意洋洋的说:“哎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啊!”阿爹更郁闷了,连折颜都这么说了,肯定我是嫁不出去了。
神游够了就梳洗打扮了一番,穿好弟子服,跑到师父书房准备认真受罚。
刚进屋就看到子阑耷拉着脑袋擦桌子。我摆出了一个忧伤的神情,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一边说:“对不住啊师兄。”子阑竟然也在跑神!难得,我蹑手蹑脚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托着脑袋看着他。约摸他跑神跑完了,就推了他一下,吓得他一个激灵。
“干什么你,跑这来做什么?”
我挠挠头说:“师父罚我在他书房将《上古史集》抄一百遍。”
子阑听了倒是很高兴,面带微笑的使劲擦桌子说:“嘿嘿,十七,我刚才还在想呢,你说翼族要是知道了我瞎编的那一套,会不会招我做个上门女婿?”
我踹了他一脚道:“你脑子有毛病啊,还当真了。”
子阑用抹布甩了我一下说:“还不是拜你所赐,不过我也纳闷了,你自己祸害四海八荒也就算了,怎么这次师父也从了你?”
“什么叫从了我?那叫事出从权,出去别说是昆仑虚的人,丢了师父的脸。”我伸出了个兰花指点着子阑。
“我脸可小,丢也丢不了多少,没你丢得多。”
“你敢说我脸大?老娘四海八荒最美!哦对了,刚才我可看见师父的仙鹤掉毛了。”
每每和子阑斗嘴我都一刻不敢分神,生怕被他钻了空子。
“子阑,去后山打理打理仙鹤,这几日就不必过来收拾了。”
我和子阑都愣住了,果然斗嘴斗得太投入,没注意到师父。
我得意的目送子阑师兄去关心仙鹤,末了,对师父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准备开抄,刚提起笔,师父先开口道:“东华和你阿爹已在大殿了,我们觉着,有些事还是让你知晓得好,我也省了些口舌与你细谈,随我去大殿吧。”
随师父来到大殿,看到东华撑着头歪坐着,一旁的司命和大师兄看着我的眼神有些不大正常,似是很躲闪,还很恭敬。我满腹狐疑,难不成天君真要抓我去天道坛“通络活血?”
我谨守礼节,一一见了礼,在阿爹身边坐下。阿爹看看我,摇了摇头。再看看四哥,同样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
东华换了一边歪着,道:“有几个分支首领又到天君那进言,提出你乱凡人命格之事,让天君不可囫囵,要秉公办理。”
这是说给我听呢,几个分支首领而已,还妄想动青丘的人,真是太拿他们自己当棵葱了。我也歪着身子说:“关他们什么事,找茬。”
东华笑了,道:“你还真说对了,他们就是故意找茬,这次你们青丘不理还不行呢。”说完递了个眼色给阿爹,阿爹略点点头,偏过身对我说:“你这次的事让他们上了心,口口声声神族律法,明目召召,倒是给了天君一个针对我们青丘的借口。”
我听得有点绕,掰着手指捋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东华有些不耐烦道:“白止,和你宝贝女儿说话圈子绕得太大,她容易断片。”
折颜和四哥见缝插针的笑起来,折颜看了看首座上一言不想发的师父,提起了些兴致,和东华唱起双簧:“帝君倒是说说,天君现在什么处境?”
东华端起茶杯懒散的说:“天族各部现在已明显分为两派,一派跟着皓德跑,另一派对皓德有了偏见。四海八荒太平久了,没有了连年大战来彰显族群实力,反而要在天地共主面前争争脸面和地位。”
我不屑地说:“有什么好争的,四海八荒有安宁日子还不好吗?”
阿爹捋捋胡子说:“他们就是觉着岁月太静好了。”
东华抿了口茶继续道:“你们青丘中立了十数万年,天君统领天地各族,唯独你青丘让皓德束手无策,他自己不想做恶人,便冷眼瞧着各族有哪个能替他出个头,这个头出好了,保不齐天君能重赏一下。”
“青丘虽然中立,可也不会随便他们怎样的。”
阿爹长吁一声说:“天君在制衡,他想让那些与他已经离心离德的部族收回心思,一如既往的拥附于他。”
我坐正了些,又想起了东华在太晨宫与我说的那些,那时一心只在怎么弄死素锦上,还真没好好想想我青丘以后的处境。
“阿爹,那青丘往后可就……”
没等我说完,师父终于开了尊口道:“往后在你青丘就少不了那些各怀心思的部族前去滋事,小吵小闹必定会酿成大战。到时天君会站出来主持所谓公道,坐阵观虎斗。”
我点点道:“那时,天君便可渔翁得利。这种手段只在凡间常见,却不想神仙界也这般不长进。”
四哥敲敲桌子说:“手段虽不新鲜,奈何好用啊。我们青丘绝不能如了天君的意。”
折颜道:“白止,你可怎么办呢?还要继续中立?太平了数十万年不曾有战事,一旦开战,青丘的仙民可就真的好日子过到头了。”
阿爹叹着气道:“墨渊上神可愿帮帮我青丘?”
大殿内所有人都看向师父,我心下不安起来,低头琢磨着:青丘绝不能开战,可中立又难以持续,找个结盟的是否能化解呢?
我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忽听到师父说:“那要看白浅上神能否答应。”
“啊?我?和,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疑惑的看着师父。
阿爹干咳了两声,师父垂眼看了看说:“你嫁于我,天君和各部族也就束手无策了。”
霎时间,就觉得朗朗乾坤突来天雷滚滚,我仿佛置身天道坛,万钧雷霆迎头劈来,七窍生烟。
我抖了一抖,咽了咽,慌张的对师父说:“这,这个玩笑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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