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领头羊

       每个家庭都有一个成员充当家庭领头羊的角色，我家的领头羊非我母亲莫属。我的父亲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一个影子般的存在，沉默寡言，却又不容忽视，散漫且天真。从我有记忆时起，印象中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必须请示过我的母亲才能盖棺定论。

       我家由于我父亲老一辈的某些恩恩怨怨，并不是像中国绝大多数传统的家庭构成，依父亲一方而居；我家在大姐出生之后的不久就举家搬到了母亲的生长的小村落。所以我从出生到少年时期都是在母亲的故乡生活，当然，那也是我的故乡。

       未步入千禧年之前，九年义务教育对不在户籍所在地就读的学生并不那么友好，那个时期还有借读生一说。我家是个六口之家，父母加上三姐妹和一个小弟弟，那时候的借读生学费对于我家同时有三个学生来说尤其的昂贵，所以我家在村里显得格外的拮据。父亲因此常年在外务工，他那并不宽厚的肩膀竟也撑起了我们的一片天；在家里，我的母亲也因此开始了里里外外把控全局。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我初二那年，母亲做了一个足以打破我家平淡生活的重大决定：由我和二姐先行转学到父亲的家乡，母亲安顿好家里的后事，一年后我们举家正式定居父亲长大的小城，父亲也不再远行。这个决定让本来稍有起色的家瞬间清零，从头再来。当时的我格外的不理解，却又很快的适应了新生活，以至于从来未曾深思这其中之意。而今，我渐渐醒悟，许是母亲看穿了父亲一片殷殷的思乡之情，却又无重新开始的勇气；于是母亲作为家里的领头羊，当仁不让的迈出了这艰难又理所当然的一步。

       从头开始的日子按理说应该是苦闷的、难捱的。父亲照常只顾闷头赚钱养家，从不与我们交流。除却偶尔饭桌上冒出的几句惊人之语，都是他从外头听到谁谁谁说的怎样能快速发家致富的大计，盲目且天真；几次他都差点深陷别人粗鄙的陷阱，让家里雪上加霜；母亲总是能在紧要关头将父亲拉出泥沼，避免我们的灭顶之灾；父亲那粗壮的神经却总是毫无察觉，还数次为自己能慧眼如炬，准确避免踩雷而沾沾自喜；下次再下次又重复着赚大钱的美梦，屡屡在悬崖边缘试探。随着我们渐渐长大，年轻气盛的我根本无法忍受父亲的危险行为，开始频频向父亲说教，学校里新学的能关联上的知识，我都回家头一个转教父亲，可父亲总是哼哼哈哈的应许，却从不悔改，我每每为此咬牙切齿。在我看来，他这就是非暴力不合作，需要母亲来给他几个当头棒喝，好叫他从此一窍通而百窍通。可那时母亲总说：“这个家全凭父亲的一己之力养活，他只是太累了，想轻松一下，走走捷径而已；但在你们头上，他从不走捷径，他并未因为你们都是女孩子而不让你们读书，他虽没知识但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我有分寸，能掌控的住”，那时的我总是对此嗤之以鼻，觉得母亲太过于惯着父亲，养着我们几个小孩居然还嫌不累，思想上竟把父亲也当孩子一样纵容着。

       如今我年岁渐长，自己独自一人漂泊在外，为生活而挣扎，历经赚钱的艰辛，逐渐能理解父亲当年那想快速发家强烈念头，或许他除了想走捷径外也更想能给我们更好的生活环境，但作为一个普普通通胸无点墨的平凡人，他也只有这些道听途说的致富经了。而母亲，作为我家拥有着大智慧的领头羊，她只是能理解父亲的无奈，所以她能包容父亲在生活面前的天真，并为此而付出，支棱着整个家庭。许是因为有了父亲作为我们强大而安全的基石，母亲挡住了家以外的风风雨雨，我记忆中那段日子除却偶然的几片乌云，它依然是明亮的、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