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小学五年级大概是从“傻小子傻丫头”升级为“少男少女”的分水岭。
小学三年级之前,我的意识里就没有男同学与女同学之分,同学就是同学,一起听课,一起玩耍,一起写作业,一起淘气。课间的时候一起跳绳、踢毽子、攻城、斗鸡什么都一起玩。我虽然是个小男孩,但那个时候也跟女孩子们学会了跳猴皮筋、扔包和“搓羊拐”什么的,而且玩技很不错。而有些小女孩,打闹起来比我们男生还彪悍。
“史无前例的革命”开始后,学校就停课了,我们经历了一年多的不读书、没人管、傻玩傻闹、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涯,等再回到学校“复课闹革命”时,我们已经是十二岁的大孩子了,不知不觉就从一个小男孩变成一个“半大小子”。这时的风气也变了,三年级时还与我们亲密无间嬉笑打闹的那些“黄毛丫头”,摇身一变,成为羞答答的“准大姑娘”了。也许是文革“破四旧运动”产生了影响,也许是成长过程中生理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反正再次面对班里的女同学时,我们发现与她们之间产生距离了,不能一起聊天,不能一起游戏,甚至互相之间连目光都不能直视了,我们进入了分“男女界限”的时代。
很快,男女同坐的桌子上出现了大家都熟悉的“三八线”。男生或女生任何一方的胳膊都不能过线,一过线即作为“侵略行为”处理,伟大领袖教导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对于越界行为,轻则警告,重则用胳膊肘顶回,最严厉的反击是用铅笔扎对方越界的手。这种“边界冲突”时有发生。有时候男孩子犯坏,在女生写字时故意碰一下桌子,女生的手一抖,作业本上就出现了难看的一道黑。
女孩怒道:“你讨厌!”
男生一脸无辜状:“我怎么了?”
女孩:“你碰我胳膊了。”
男孩:“你越线了,我提醒你一下怎么了?”
女孩只好求助于老师:“老师!你看他……”
那个时期当老师的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能是和稀泥: “同学们不要闹了,认真听讲,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你们现在不好好学习,长大以后怎么做共产主义接班人,怎么解放全人类啊?”
于是一场边境冲突被老师的一番大道理糊弄过去了。
有些心灵纯洁但有点缺心眼儿的小男孩(比如像我这样的),还曾希望找回当年那种与女同学两小无猜的感觉,偶尔和女同学说说话,但结局总是让人伤心的,不仅在一脸清高、目不斜视的女同学那边会碰钉子,在男同学这边也会遭到嘲笑:“嘿,刚才干嘛来着?跟女生套磁来着吧?碰一鼻子灰是吧?活该!让你丫贱招儿!”
于是,心灵纯洁的小男孩也只好在心里刻上一条“男女界限”了。
那时候男女生之间真是界限分明啊,假如一个男生走进教室时,发现里面全是女同学,一个男生都没有,你就不能进去,要在教室外溜达一会儿,等其他男同学来了,大家一起进去才行,反之亦然。如果你贸然一个人走入异性的领地,一方面对方会依仗人多对你起哄,另一方面你这边阵营的人也会指责你的行为不合时宜。
但是作为同一个班的同学,男女之间也不可能一点接触都没有啊,比如说,一起出墙报,一起排练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文艺节目的时候,不说话不沟通怎么行?于是就有了一些挺可笑的“沟通机制”:
男女生一起搞活动时,双方阵营会各指定一个联络人,一般由男女班干部担任,有事由他们统一负责沟通,别人不直接与对方对话。比如一起排练节目,一个男生发现女生动作不对,就会跟男生班长说:
“哎,你告诉她们女生,刚才她们的动作做错了,是举左手,不是举右手。”
男生班长把这话转告给女生班长,女生班长再转告给全体参加排练的女生。女生的反馈意见,也是由女生班长转达给男生班长,比如说:
“她们说了,她们就是喜欢举右手,就这么着吧。”
你说这么搞活动有多别扭。
而如果班里的女生受到别的班男生的欺负,女生也会用她们的方式告诉班里的男生,是哪个班的谁谁谁欺负她们了。于是班里小男生们的“大男子气概”顿时膨胀起来,不顾一切地找那个家伙去算账,即便是为此打一架也在所不辞。
如果别的班的男生比自己厉害,那就惨了,打了败仗回来,也得假装得胜而归的样子,不能让女同学看出自己的无能。
嗨,既然男女同学如此这般互帮互助的,还分啥男女界限啊?好好相处不就得了呗。
不行!抄女生卷子可以,为女生打抱不平可以,不分男女界限绝对不可以,那时候我们的内心就是这么拧巴。
回想当年那一条“男女界限”,有些幼稚,有些好笑,有些荒唐,有些遗憾,但历史就是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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