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童事件频发,霎那间幼儿园被推到风口浪尖,该系列事件的几个关键角色虐童教师、被施虐幼童、幼儿园成为议论的焦点。大众同情被施虐幼童,唾弃施虐教师。众人基于自身的情绪对事件有着不同的看法。那么施虐事件到底为什么会发生?什么才是虐童事件的真相?我们尝试还原一下虐童老师的心理,看看到底是什么造成了她们的暴力行为。
我是一名幼儿园老师,非本地人。当初怀着对大城市的向往和憧憬来到了北京。北京很大,机会很多,但是对于我这种学历低、没有一技之长的外乡人来说能在北京这样的国际大都市生活下去谈何容易。随着学龄前孩子的增多,幼儿老师的缺口越来越大,既专业又有经验的老师较为稀缺。园方见我年轻、和气并不介意我没有幼儿教师资格证,录用了我并快速上岗。于是我就成为了一名幼儿园老师。上岗前我认为幼儿园老师就是带着小朋友们一起玩耍,保证孩子的安全,不需要教他们什么知识,只要吃饱、开心就足够了。可是当我真正开始接触到孩子的时候,发觉“带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我是新手所以我被随机安排在小班。本以为能和配班老师学习一些照顾孩子的经验,却发现配班老师也和我一样是半路出家,实际上并没有足够的经验。自己本身也只是一个孩子。我们两个慢慢摸索,对新工作、新生活充满希望,干劲十足。早上我们早早的来到幼儿园迎接小朋友的到来,我的学生才三四岁,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冷不丁被送到一个新的地方,遇见新的人群,难免有些不适应。每个小朋友每天进园总要经历一场“生死别离”。小朋友们会哭会闹,不让爸爸妈妈离开。家长需要工作,但是不忍心离开又哭又闹的孩子,只能求助我们老师。而我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又没有专业的老师指导只能硬着头皮上。试尽了我们所能想到的各种办法,但是都无济于事。有主意的家长哄好了孩子离开了幼儿园。小朋友们暂且不哭,还没过多久当他们发觉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小朋友们又哭了起来,哭是会传染的,要哭就哭一片。我和配班老师只好一个一个的哄。往往左手抱一个,右手牵一个,背上还背一个。两个人面对的一群孩子根本无法招架。往往是哄好了抱在怀里的小朋友,背上的小朋友就哭了,哄完了背上的小朋友,站在我旁边的小朋友也哭了,最后的结果是大家都哭了。我也好想抱着他们一起哭,只是我记得我是一名新老师,我是孩子的榜样,我需要解决这种情况。好不容易哄完了所有的小朋友,差不多就到了饭点了。
刚入园的小朋友大多都不会自己吃饭,有极个别的小朋友还挑食。小朋友们在家都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喂饭,对眼前的碗和勺子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他们想要吃饭,却不会使用工具。哭是他们的杀手锏。时间长了,小朋友心情好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等我喂饭,如果心情不好又是一场大哭。我试着慢慢教孩子如何使用碗筷,有些家长便会跑过来告诉我他的宝贝在家都是喂饭,在学校也必须喂饭。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秩序全被打乱,碰到小朋友不爱吃的菜,每次喂饭都是一场拉锯战,一个流程下来我们两个往往累的连话都不想说。
这还不算,有些小朋友不会自己上厕所会直接尿到裤子上,我需要立即给每一位小朋友都换上干净的裤子。而另外的小朋友则会在我身边跑来跑去,一不注意小朋友之间就有小矛盾的出现。我经常会跟小朋友们说需要上厕所举手叫老师,小朋友们理解不了我说的意思,下次照样会弄脏裤子。
小朋友们天生爱玩,于是我就带着他们做游戏,做游戏也是力气活儿。需要时刻注意到每位小朋友的动态,这时候我恨不得有几十双眼睛可以盯着每一位小朋友害怕他们磕着碰着。小朋友们毕竟还小,还很脆弱,假如他们磕着碰着,他们的家长会第一时间找到我质问情况。有些家长和善会客气的询问我原因,而有些家长态度就非常不好,他们总会认为千错万错都是老师的错,老师的职责就是带好他们的宝宝,他们的宝宝有问题就是老师的失职。自己的宝宝和其他宝宝有摩擦了,都是其他宝宝的不对。每个家长都爱护自己的孩子,这时候小朋友无意的摩擦就升级成家长间的战争。身为老师的我每次都夹在中间,无论安抚哪方,另一方就不满意。每次看到盛气凌人的家长们,我只好不断的道歉,检讨自己工作上的失职来平息他们的怒火。现在的孩子一出生身边就有好几个人围着,大家都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掌上宝,在家里好几个大人都搞定不了一个孩子。更何况我一个人要面对一堆孩子呢?
午餐、睡觉同样也是几大难题。小朋友天生精力旺盛,在家也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是幼儿园为了保证每个孩子都有充足的睡眠,必须强制小朋友们都要睡觉。不睡的小朋友当然不会安安静静的睡在床上,会在床上乱动并发出声音,这样会影响其他小朋友的睡眠。我只好将不睡的小朋友带到身边陪伴他,让他可以安静,不打扰其他小朋友睡觉。小朋友睡觉会出现各种情况比如蹬被子、尿床。我要时刻盯紧小朋友们,及时处理意外事件。中午午休是我最紧张的时间段之一。
大多的时候我们勤勤恳恳的工作,家长会自动忽略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倘若他们的孩子在幼儿园里有一丁点不满意他们则会集体发声讨伐我,好像我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当忙碌了一天终于把小朋友都安全的送到家长身边,工作还没有结束。孩子虽然走了但我需要为小朋友的第二天做准备。为了让小朋友有更好的环境,我们需要不定期的进行环境创设和主题创设。做这些工作都是既繁琐又耗时间的大工程。大多环境创设的内容都需要我们自己想,材料也要我们自己准备。有些材料极其精细,一个小东西就有可能做上一整天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因为我之前没有系统学习过环境创设的内容,所以每次都要绞劲脑汁,经常费力不讨好,园长在进行验收的时候会认为我做的太粗糙,或者不好看。需要推倒重做,又是永无止境的加班和连轴转。看着其他专业的老师做东西又快又好,我很懊恼,为什么自己在空余的时间没有好好学习相关知识。可是哪里还有空余时间呢?
北京的消费水平比较高,租房也不便宜。幼儿园老师的薪水普遍不高,除却租房和吃饭的费用,几乎所剩无几。有时候为了省房租往往会选择比较便宜的远郊,幼儿园都在城市繁华地段,繁华地段的房租往往是我们承受不起的。小朋友们离园虽早,但加完班已经很晚,每天又苦又累,天天三点一线,要不在去幼儿园的途中,要不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自我提升。
我不仅要承受来自于生活的压力,还要接受家长、同事、园长的质疑。心情自然不会很好。我内心烦躁,小朋友的哭声在我的耳朵边尤为刺耳,我想要制止小朋友的哭闹,和他们讲道理。可是小朋友们哪里能理解我的心情。我以为他们是尿裤子,可是检查后发现没事。我以为他们是没有吃饱,当饭菜消灭后他们依旧哭泣。我理解不了他们的行为,心情也越变越糟。所有的不顺心此刻都涌现出来,我开始打孩子。我本以为小朋友们经过恐吓会停止哭泣,怎奈他们越哭越凶,完全没有停止的预兆。而我此刻如丧心病狂的野兽对他们的恶行变本加厉。冲动是魔鬼。这一句话一点没错。当我冷静下来,逐渐恢复理智的时候。我没有报复的快感。我开始后怕。假如小朋友们回去告诉自己的爸爸妈妈我对他们施加暴行,他们一定会找我对峙。当初我尽心尽力对待孩子时,他们还吹毛求疵。倘若知道了我虐待他们的孩子他们不活剥了我?更严重的是,园长如果知道了话,我一定会被开除。那么到时候我拿什么来养活我自己?本来日子就过得紧紧巴巴,我失去了工作在北京如何存活?如果在北京无法立足回老家,又会收到一群老乡的嘲讽。不,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需要让小朋友们不告状。只要他们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怎么办呢?我只能恐吓孩子,让孩子相信我说的话,不敢告诉他们的爸爸妈妈。一天一天过去了,日子照样过着。而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只要一不顺心就会拿孩子出气,有时候在施暴过后还有阵阵快感。我在施暴的途中找到了尊重感,在孩子面前我是绝对的权威,没有人对我吆三喝四,没有人对我指手画脚,在孩子们恐惧的眼神中我竟然看到了一丝丝的尊重。
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当事情被暴露后,我所预料的事情全部发生。我开始懊恼但无济于事。我从仅仅想让孩子安静的初衷,变成了时常施虐的习惯性动作。我成了众人口中的魔鬼。倘若我足够有经验,知道孩子哭泣的缘由而不是粗暴地对待他们。倘若我能及时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不是事后恐吓幼儿。是不是就不会助长我的暴力行为?
我不停的忏悔,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同情我。他们感受不到我为孩子们付出的劳累,体会不到工作被挑剔时的无地自容。察觉不到我作为外乡人想要在这个城市普普通通活下去的愿望。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没有人愿意原谅我,没有人会宽恕我。我在想假如当初辛勤工作的我能够收到家长的一句谢谢,给我一份作为人应有的尊重。假如我可以在入职前接受系统培训,那么同事、园长的挑剔会不会少一点?假如能给我们一份足够匹配我们辛苦工作的工资,这样生存的压力会稍稍缓解,那么我是不是会热爱自己的工作。假如我不那么年轻,有了自己的小孩,那么我是不是能够体会到家长们对自己孩子的爱,从而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对待自己班级的小朋友?我不知道我的答案,也没有机会再得知自己的答案。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有谁能告诉我我的未来在哪里?
当事情发生时,作为不是当事人的我们常常会去讨伐事件当事人,大众只看到事件的表面现象,而不细究事情发生的原因。幼教也是人,倘若我们对幼教这个群体多一点关注,为她们多赢得一份保障。我们会不会认为孩子在她们身边就会安全些,快乐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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