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作者: 两本正经2018 | 来源:发表于2018-11-20 13:08 被阅读0次
    疯子

    也忘记什么时候与她“相识”,反正从我有她的记忆起,她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听老一辈说,她出事的那个冬天,在家烤火,炉子上烧着水,她蹭倒了烧水的水壶。冬天冷,她穿衣服多,好巧不巧水壶挂在了她衣服肩上某个位置,开水就这样顺着左手往下淌,画面想象都能让人感到疼。老一辈叹气的说着,那天整个村子都听到了她那撕心裂肺的叫喊。殊不知这也是她最后具有自我理智的声音,此后就疯疯癫癫,说话也支支吾吾了。

    她还有个弟弟,没有记错的话跟我哥同岁,龙年生,88年的。我约莫她应该也就是87或者86的,按理我该叫声姐姐。但对于那时的我而言,其实是有点惧怕她,夏天傍晚每次和小伙伴去河边游泳洗澡都会路过她家,冷不丁的就会被她捶一拳在我后背。疼倒另说,就是那种惊吓感,心脏会被吓的颤一下,惊出一声汗。一个人的时候我都要换一条路绕过她去河边码头,现在想想或许她只是想作弄我,获取她那个状态下简单的快乐。抑或是此刻的我多想了,增加了些许色彩。不管怎么样,现在翻出记忆,大多数画面就是她吓我们,我们吓她,或突然就在我们面前脱掉破破烂烂的衣服,羞的我们不敢正眼看,赶紧一溜烟的跑回家,又或在我们回家路旁公然大小便。基本我跟我的那群发小都不怎么敢和她近身,一是怕她打,二是她身上味道大。大人们也时常提醒我们要注意这个“疯子”,但毕竟同一个村子,也没人有权利限制她的行动自由。所以,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再加上她家隔壁门前有棵无花果树,小时候的我就爱干偷鸡摸狗的事。基本哪个时节的果实,本村及附近村庄无一幸免,当然也会时常被撵。但这家无花果树的主人,我小时候就听说他们搬城里去住了,过年都不怎么回家。那这无花果树那就相当于公家的了,我一天天盯着。还小心翼翼的把果实故意用树叶挡住,怕别人抢先一步摘了。不过基本上我帮他人做了嫁衣,每每都是被人抢先一步。

    那日我早早的跑去摘无花果,翻来覆去自己藏的没有找到,硬是在别的树干下找到一个熟透了的无花果,喜出望外。可等我扭头一看,她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我身旁,正死死的盯着我手里的无花果,我都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这个叫无花果。我被她盯的有点慌了,当时在想不分她吃会不会被打一顿,再被抢了?所以我“正义凛然”地掰开无花果递给她,她慢慢的靠近。风一吹,那股尿臊味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头。第一次近距离仔细地看她:脏乱的头发,破烂的衣服,一手搂着裤子,跨下的地方湿湿的,估计是小解的时候没有来的及脱。拿过我的半个无花果,她“咯咯咯……”地笑着跑回了她住的地。

    说到她住的地,我倒还真的进去过一次。现在想想,房屋布置大致都还依稀记得,但房间里的味道却是铭记在心。那个年代农村孩子就喜欢一群群晚上聚在一起玩各种游戏,扮小狗、丢手绢、跳绳、打扑克、捉迷藏等等。那次就是玩的捉迷藏,躲的范围就是全村(村子不是很大),现在想想里面BUG太多。往后长大了,发小们总说捉迷藏的时候基本都跑到田里面直接躺田地上,很难找。不过那个时候单纯的我也是想法清奇!和另外一个发小说,那我们就去一个他们不敢去的地躲起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发小直接说去祠堂摆放棺材的地方,躲棺材下面,我一听就发虚了。左想右想,“不如我们去疯子那!”我脱口而出。这发小一听犹豫了下。不过他又往祠堂的方向看了看,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是怕了还是咋地,勉强说了句“祠堂有点远,那我们就去疯子那吧”。游戏一开始,我们还像模像样地谋略路线一番,故意绕了个道,以避开那石头剪刀布输掉的负责捉的发小视线,便马不停蹄的跑到疯子那去了。

    疯子住的老房子,爷爷奶奶带着她,按餐定时会给她送一碗满满的饭。其他就全然不管,也管不到。她有一个独立的房间,我们一到门口就后悔了。味道实在太大,且里面长年光线不足,会有一股淡淡的寒意往身上贴。但少年心傲,不想输掉游戏的我们硬着头皮闯了进去。我记得一进门正对就是一张床或者说只是一张席梦思床垫,直接放在地上,她慵懒的睡在上面,好像睡死过去一样。我们偷偷默默的躲在她床旁边的旧衣柜旁。期间那个负责捉我们的发小,是有到门口的。但硬是被浓浓的气味逼退,我们才得以“幸免”。游戏最后被第一个捉出来的是另一个人,那人直接躲在鸡舍……现在想想。那会儿玩个游戏,那叫一个认真,无所不用其极!

    游戏规则抓到躲避的人,就会在村里大声叫唤。说捉到人了,集合。憋了半天气的我们,立马先后离开,我临走出门槛时,回头瞟了眼,她依旧窝在床上,睡的很香、很安稳。

    之后五、六年级时,我家搬新家了,新房子在村子的位置算是靠外。以前老房子位置基本算是村中,时常能看到疯子每日游荡。搬家后的几年见她少了,现在想想应该是那个时期的自己,已经开始在遵循着父母的教导,好好学习。也无关注其他,更何况是一个疯子。之后关于她的消息就是道听途说了,听村里的妇女说她差点死了,在池塘边玩不小心掉下了水。还好某某家的儿媳路过,救了她。后面就演变成在那池塘掉下去三次,都被人救了,村里迷信的老妇说道,之后恐怕是不容易死了。

    可现实是她还是不幸死了,当然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死的。没有殡葬仪式,一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远离尘世,记忆里最后见她,还是我去锐哥家。她是被关在了那个屋子里,由于之前她总是掉河里,她奶奶爷爷不放心,所以开始“限制”了她的自由。曾有过几次听过锐哥抱怨说,晚上叫的时候吵的很,扰人。现在想起已经忘记我去锐哥家是干嘛去了,但是我离开时候的一幕,至今记忆清晰。

    因为气味实在太大,我像往常一样快步走过关她的那个房屋,习惯性的往窗户前一瞥,正好看到她把手透过窗户,手掌张开任由阳光照射在手心。窗户是那种老式的,中间有几根木头竖着从上而下插着,好像硬生生的把她阻隔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透过木质门窗,我看不到她的全脸,但我能看到她的眼睛,温柔地望着洒在手里的阳光,眼神清澈。

    我在原地晃了晃神,走了。

    如果说乡愁藏在每个游子的胃里,那么我想她在我这里,已经连同生活中的其他气味,都藏进了我的鼻子里。前年过年,去到远亲家拜年,辈份我应当叫奶奶。我和哥哥一起进的老人家房间,简单的摆设让我立马想起她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椅子。只不过多出来了一个红色小桶,用来小解用。气味也如出一辙,变的只是我没有像多年前捉迷藏那日憋着气,任由气味刺激着眼睛,刺激着大脑。

    离开的时候,我问哥,以后我们老了也会这样么?哥说,先不要谈我们老了会怎么样,不要让我们爸妈老了这个样子。我默默地没有说话,嘴里“嗯”了下。把头扭向车窗另外一边,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可我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想起了疯子。如果有来世,愿疯子你避开那一世所有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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