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三十二）

                            三十二、

李士群对他说过，当年“七十六号”私通戴笠、杜月笙放走一名军统重要干部，谁知这名干部在租界被“原田公馆”袭击身亡。李士群自此遭到戴、杜二人忌恨，有苦难言。

此次老顾误以为那份皖南的军事情报来自海棠，于是监视“圣乔治”咖啡馆抓了欧纪安。

重庆的陈立夫立刻联络CC系旧臣周佛海，见老东家放低身段相求，又能为将来多找一条退路，周佛海一口答应，并通知“原田公馆”立刻放人。

“原田公馆”放出欧纪安后就近安排他住进“大通”旅社，准备隔天送他上船离开上海。

此时李士群得知原本自己卖于陈立夫的人情被周佛海夺去，怒气冲天。

索性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下令秘密围攻“唐风裱画社”，杀欧纪安以挑起周佛海与陈氏兄弟的矛盾。

郑星野合上欧纪安的双眼，这个人曾与自己携手杀敌，也是自己与朱雁盈的救命恩人，他的死也意味着这世上知道朱雁盈的人又少一个，郑星野不禁万分惆怅。

街上已经乱成一锅粥，郑星野侧身从窗口望下去，“七十六号”特务们已占据上风，裱画社里慈眉善目的老板，还有“苏格兰公寓”的几名特务獭狸、鬼鸟等都已躺在血泊之中。

此时尖利、刺耳的哨声四处响起，驻扎在公共租界的日本宪兵队和巡捕从四处匆匆赶来。

郑星野看到了楼下的洛医生、老顾飞奔出来。他知道机会来了。 从窗口举枪对准楼下的洛医生和老顾，只要扣动扳机，凶狠狡猾的特务就将死在他的枪口之下。

蚂蚁握住了他的枪管，沉声道，不要暴露自己。你要明白自己在情报网络中的重要位置！

郑星野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奋力将蚂蚁推开。蚂蚁被推倒在地上，额头撞在床角沁出血来。

对不起，蚂蚁同志。郑星野边说边重新瞄准楼下。

楼下路边走来一个身穿短大衣的男子，他从怀里掏出手枪迎着洛医生打出几枪。

洛医生的胸口顿时出现几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捂着胸口瘫倒在冰冷街上。

郑星野认出枪手是林冲。老顾转身向后逃去，日本宪兵和巡捕纷纷向林冲围过来。

林冲边后退边开枪还击，打完子弹后他向大楼背后奔去，然后感到背部受到一阵强大力量的推动，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地上。

郑星野在楼上热泪盈眶，他恍然大悟，纵然李士群今晚不袭击“唐风裱画社”，蚂蚁、林冲他们也会冒险，乃至牺牲生命为自己复仇，确保自己安然潜伏于伪政府之中。

枪声渐渐稀落，“七十六号”特工肉头正在与一名日本宪兵交涉，说特工总部得到线报，裱画社是重庆抗日分子的一处重要据点。

宪兵队长大声呵斥，要把剩下的人带走。

郑星野已经瞄准着老顾的后背，时间似乎凝结成冰。他双手颤抖，终于慢慢垂下手臂。

谢谢你，他对蚂蚁说道。

蚂蚁从地上爬起，望着倒在楼下的林冲，依旧神情严肃道，我们该走了。

几天后，陈公博主持上海保安司令部成立仪式，经汪记南京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和国民党上海市党部核准，郑星野担任司令部高级参谋和市党部委员。

参加完成立仪式结束后，陈公博在虹口宴请参会人员，直到下午三点酒席散去。

郑星野走进千爱路上的一家日本居酒屋里，他坐在靠窗的第二张桌子，从窗户看出去，千爱路清雅宁静，两边的水杉笔挺直冲云霄。

下午顾客稀少，居酒屋里只有一名男子坐在另一张桌前自斟自饮。郑星野看了一眼他的桌子，一碟天妇罗、一碟毛豆、一瓶甜口酒。

留声机里放着李香兰的《东京夜曲》，身穿和服的老板娘笑容可掬递上菜单。

郑星野点了一瓶辣口清酒，他想起李士群说喝不惯清酒，味道刁钻。他却觉得清冽爽口。

不一会，那名男子披上大衣离开。三样食物代表星期三，根据蚂蚁的交代，天妇罗、毛豆、甜口酒代表着接收情报的具体地点、时间。

于是星期三晚上七点，郑星野来到派克路卡尔登大戏院，在戏院厕所他拿到情报，然后来到东新桥南货店交给蚂蚁。

德国在苏德边境集结总兵力达三百余万，在罗马尼亚与苏联边境集结六十万大军。德国外交官向苏联外交部解释是为了迷惑英国，而德国总参谋部一名高官在床上向他的情妇透露，德意志帝国即将开辟东方战场。 美国总统罗斯福决定无条件援助英国，并考虑对德国使用武力。

蚂蚁长出一口气道，这是能改变整个战争格局的情报，值得我们付出所有。

郑星野与蝈蝈住进郑宅，并安排蝈蝈去教会学校念书。蚂蚁会通知他去千爱路居酒屋，有时隔两、三天，有时隔三、四周。到了居酒屋里再根据暗号，去不同地方拿取情报后送到东新桥南货店。最后，蚂蚁会通过秘密电台把这些重要情报发往延安。

郑星野知道，自己和蚂蚁，以及其他一些自己所不知的人，将与这个距离上海三百公里外的神秘人物紧紧牵连在一起，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