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背部的疼痛造成整晚无法入睡,直到服下日本医生开的安眠药,才在凌晨时分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儿。
五年前在南京丁家桥中央党部大礼堂召开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会后合影时遭到刺客枪击,如果不是张学良一脚踢掉刺客手枪并死死将他抱住,恐怕那天就是自己的大限之日。
德国医生取出了额头子弹,但背部的子弹却无法取出,自此就落下病根。
汪精卫整个上午都精神倦怠、心情烦躁。他躺在书房躺椅上,盖着毯子似睡非睡。
对面坐着中央政治委员会秘书长、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特工委员会主任、税警团团长周佛海。
在日本人支持下,他一手把持着新政府的人事、财政、外交、金融、军事、特工大权,被外界称为最有实权的人物。
特别是刚到上海开展“和平建国运动”时,周佛海几乎成为汪精卫的代言人。直到汪精卫将自己的亲信陈公博从香港召来担任立法院长和军委会民众动员部部长,成为第二号人物,这才勉强保持着着权力平衡。
周佛海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一副圆框眼镜,初看仿佛一位儒雅大学教授,但阴沉眼神常令人不寒而栗。
他正准备汇报东京方面贷款事宜,不想汪精卫摆摆手,带着广东口音说道,昨天冰如(陈璧君自冰如)对我讲,上海的郑默出事了。
周佛海看了坐在一旁的祝弘元一眼说,是的,有人在去香港的轮船上看到他,劝阻过程中发生了一点误会。
汪精卫睁开眼睛道,你想告诉我他三心两意,听命于重庆方面。
周佛海没有作声。
汪精卫道,我们周围与重庆眉来眼去的人还少吗?谁的家里有电台,谁与陈立夫、戴笠热线联系,我都知道。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为什么一直对郑默另眼相看。
他接过祝弘元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道,事关南京国民政府的党统、法统。
我们的党统不是延续二十八年在上海召开的六大?周佛海道,他知道汪精卫历来以孙中山弟子、总理遗嘱执笔人自诩,平生最看重党统、法统。
汪精卫示意起身,周佛海和祝弘元忙将他搀扶起来。汪精卫披着外衣,慢慢在客厅里踱步。
我们南京国民政府的党统、法统来自中国国民党,而国民党的党统来自同盟会。同盟会又源自国父的兴中会,克强先生(黄兴字克强)、钝初先生(宋教仁字钝初)的华兴会和陶焕卿先生(陶成章字焕卿)的光复会。
光复会起于江浙,多慷慨豪迈志士,秋瑾、徐锡麟为其中翘楚,那年我赴京刺杀满清摄政王载沣途径上海,光复会也派出好手襄助,郑默那时叫郑廷轩,便是其中一员。
可是辛亥起义创建民国之后,光复会首领陶成章先生与我中部同盟会的陈其美先生为争夺浙江都督职位及革命领导权,大起纷争。
最后,陈先生派他的小兄弟蒋志清,就是你们的蒋委员长,在上海广慈医院刺杀了陶先生,光复会终被瓦解。
国父与克强先生等虽发电严令屠杀行为,但悲剧已酿成。因此事牵涉诸多,大都讳莫如深。后面的事你也知道,蒋先生还有陈先生的两个侄子立夫、果夫一跃为党国栋梁,这事就更无人提起。
郑廷轩因此心灰意冷,隐姓埋名投身实业界。
如果他能以辛亥元勋、光复会旧人身份进入中执委,海内外各界就更认定了我们的正统地位。
是我的失职。周佛海向汪精卫微微鞠躬道。
汪精卫笑了笑,你的特工组织也是忠于职守的。有件事你知道一下,我准备将军事训练部上海编练处升格为上海保安司令部,统一管理、指挥上海的各路部队,我考虑让郑廷轩的儿子郑星野承担更大的责任,给公博做个帮手。
是,我明白。周佛海道,他暗自提醒自己,回家后就召开税警团干部会议,严加约束,不得侵害上海保安司令部利益。同时也要转告“原田公馆”不再对郑星野采取行动。
汪精卫重新坐下,说道,影佐在台北同李士群谈,要开展“清乡”工作,肃清江浙沪皖等地新四军,这是好事。我想过了,我们成立清乡委员会,由我担任主任,你和公博担任副主任,秘书长吗,由李士群担任。
他看了一眼不住点头的周佛海,继续说道,具体工作就放手由他去做吧,这也是影佐的意思。
请汪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办。周佛海说。他明白这一回合自己输给了陈公博、李士群。功高震主的道理谁都懂,但真轮到自己时却又后知后觉。
想到自己受到蒋委员长和陈氏兄弟赏识扶摇直上,成为CC系大将时,李士群还是一个不入流的中统小特务。
投汪后,李士群对自己刻意迎奉、鞍前马后,而今竟欲与自己一争高下,不禁一阵气恼。
祝弘元把周佛海送到楼下,他关切地对祝弘元说道,祝秘书辛苦,请多提醒汪先生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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