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过改变世界的事,其实也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只要能改变自己拮据的现状,能逃出农村的广阔田地,就是我暂时的梦想,暗地里攒着一个画得很大的理想,可是以我现下的经济和简单的社会阅历,要创造出不同凡响的作品,还只能是个纸上谈兵的笑话。这世界无缘无故的成功也许是有的,只是可能被那些投机钻营的人逮到,以我这样小百姓的攀爬技能,不是像蜗牛般的蠕动,就像是沙滩上乌龟的缓行,至于跳跃上高楼大厦,梦可以做做,醒来时还是脚踏实地的为好。
说的多了,可能闪了自己的舌头,走的快了,可能累弯自己的腰,想得多了,空想的东西可能让自己吃不上一碗可口的面条。
饿着肚子把前途想得天花乱坠,勒紧腰带把腰肚束缚得像根整齐的木棍,都不是我这个年岁想要的可怕结果。
二十岁懵懵懂懂成了一位幼稚的母亲,怀里还揣着少女未竟的事业,不得不束之高阁。
小生命叩醒生命大门时,带着响亮的啼哭,她也许在向我这个没做好准备的母亲,敲响了不容忽视的警钟。
为了维护小生命的权益,为了母性的天分发挥,不得不牺牲了以我为尊的狭隘思维。
自私自利,本来就是每个人冲不破的心魔枷锁,而天然的血肉亲情,似乎打开了一扇通往灵魂的真诚,也开启了血浓于水的骨肉相连。
我的奶水还算充分,把孩子养得结实可爱。
许多时抱着孩子,又想着钱上的事。想着不久的一天,就要为她准备一个花哨的小书包,她要背着书包咿咿呀呀的学识字,奶声奶气的背唐诗。
在她站立的地方,得准备些掂底的东西,那不可能是稻草,也不可能是易于得到的土坷垃 !它们是些闪亮的金钱。
为了她长得漂亮有出息,我不得不把她脚下的钱梯一次次的加得高大结实,她才可以爬得快看得远。
虽然现下她还是个小不点,我也是个青涩的妈妈。
她糊里糊涂从我的身体里费劲的钻出,以证明人类动物的本性,我不得不心甘情愿,包揽下哺育她的洗刷喂养。
可是我第一次看她,压根偏着脸抱起她,在心下不愿意直面她的存在。可她用响亮的哭声,用婴孩的语言,硬梆梆打碎了我那夹夹缩缩,初尝母性的羞涩。
自从她脱离我的子宫,成了个独立的个体,我不得不努力锻炼,照拂一个新生命的技能。
像那些要入门任一行业的人们那样,在学习中求掌控,在摸索中求精进。而侍弄婴孩,也是一门自然又要接收长辈指导的事情,把小裤小袄套上婴儿软溜溜的身骨,抱孩子要用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背,把屎布尿片抻到合适的位置,听见哭声,不是饿了,就是屁屁下拉了屎尿!
嗨——照应孩子真是个操心又苦累的重活呢!你适应了她的存在,把她当成了一天的内容,你会在她睡眠时,注视着她的小脸发呆,在她醒来时,用满溢的奶水为她洗去脸上的污渍,用纸巾擦去她眼角的眼屎。她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时时保持着轻手轻脚,才不会弄疼弄伤她。
习惯了孩子后,她好似要比我重要去许多,每天围着她转来转去,倒成了她附属的物件似的。
她很快牙牙学语 ,蹒跚学步,真的走路稳当了,就在院里院外的土堆上爬来爬去,成了个土娃娃。这惹的我火气大发,毫不留情的拍打着她裸露的屁股,哇哇的哭叫,招来婆婆的喝叱责骂,她说土里是养娃娃的好地方,你是亲妈还是后妈?孩子不是你想打就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吓蒙了孩子,你养憨憨吗?她说得入理入情,我可不想养个愚蠢傻笨的孩子!
孩子快要断奶的时候,我的思想又回到从前多愁善感的状态,不巧的是,旺盛的生育能力,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为了凑个皆大欢喜的“好”,熬过了十月怀胎的笨重孕育期,顺利的诞下了一个肉嘟嘟的男孩 。
村上冬天不是白菜就是萝卜伙菜,连个鸡蛋婆婆也当个宝贝儿似的。由于不分昼夜的喂养孩子,严重的营养不良,之前有点胖乎乎的我,迅速的消瘦下来,丰满的身板脸颊,至少被穿梭如流的空气,啮食了数不清的脂肪和给养。连同那颗易于激动的心,从一个艳如牡丹的圆盘花朵,很快憔悴的羊脸般的瘦弱。
对鸡蛋肉食和新鲜蔬果的企盼,很快代替了从前架在九霄云端的文学理想,好在还有点陪嫁的私房钱,男人把好吃好喝,隐藏在厚实棉衣的口袋里,或随着季节的推移,用报纸夹在单薄衣服的胳肢窝里,他每次惊慌失措的穿越院落的火线,我都能隔三岔五的偷点腥。一个人养着两张口,这小子保持着惊人的饭量,和姑娘细弱的饮食相比,这小子吃奶喉部就像开了阀门的水龙头,两耳里塞满的是他咕吟咕吟吞咽奶水的亮响。
他叽里呱啦喝的欢实,我肚里干巴巴的稀缺着油分。从前多肉的脸颊,如今不用破皮削骨,就显得尖翘迷人。
虽然这时极度关心着嘴上肚里有滋有味的给养问题,冠以这样潮流时髦的名词,还是二十多年后对这个畸形岁月拢统的嘲弄!
那时的我,看见婆婆公公屁股后,贴着缝纫机补得圆圆厚实的两坨补丁,就不由的望而生畏。
两个人的屁股上,常年粘贴着两张麻子般的大脸盘似的,像村上那些打了补丁的男女们一样,欢天喜地的伺弄着土地。累了就坐在田间地头,被土坷垃磕烂了屁股的地方,重新找来旧料的布头,在家里的缝纫机上,转圈儿的匝来匝去,匝结实了,就仿佛衲硬了的鞋垫子。
我到底是失了记恨思想的,倒是夜里白天骇怕着他们一样苦难的生活。总想着跳出农人的田地,总想着那从天上跑下来的幸运,扑扇着白色的翅羽,带自己离开这苦难深重的乡村。
自己就像被弃置在四外闭合的铁箱内,看不见前途看不彩色斑斓的希望,也许被锁得麻木不仁了,就不觉得窒息了。
生存真是个如火如荼的熔铁炉,能把一个生龙活虎的热血青年,煅烧成别个的模样,并尽其所能,磨尽那骨子里残存的丝状意志,让青春波澜不起,让生存犹如永远的困兽,拼着耗尽最后一丝气息的霸道,让所谓的生命,猥猥琐琐的风消云散去。
这世界如此之大,属于每个人的空间如此狭窄,人人像一个游走于光明与昏暗中的幽灵,有自己的灵魂归属,有自己的私心物欲,有不断死去和新生的爱恨情仇。在各种攀比中撕掠着稀薄的温柔。等灵魂风干在生存的绞刑架上,再也炸不出一丝善良的水分,再也磨熬不出奶汁般的甜蜜,再也翻腾不起细微的浪花。人真的成了案板上切剁的菜食,逃脱不出这生天里块状丁末切割的悲催结局!
恨不起自个的家人,就恨起自己的无能。没有触手可撕裂的地方,供自己钻出农家的封闭,只好当一个伺机而动的猎兽。不管腾挪跳跃,可着劲儿的奔逃。
有一日看见村上的男发型师,拐着小儿麻痹的瘸腿子,竟然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顾客盈门,一下子竟然萌生了学习理发的兴味。
这只是赖以为生的一个跳板,我发誓,自己从来没真心热爱过这个职业,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会把它弃之如敝履的抛弃。
可多年后,一直寄存在它那不死不活的圈囿里,这样违背了心比天高的初衷宏愿,却再也无法轻松干脆的逃离命运捆绑束缚的残忍。
而学理发的道路,像所有隔了墙体如隔着山岳的重叠阻隔,要把我拒之于千里之外,我是轻易不想放弃这暂时可以逃离农事的机会的,不得不和它较起真格来。
只要足够坚持,它一定可以匍匐在自己追求幸福的足履下,放任自由自我的颐指驱使。多年后,这样一往无前冲破农家的封锁 ,于人生缓慢的进度,证明是个明智的跳跃!
我的婆婆一味的点明,看护好孩子,就是你女人的本事。还总想着哪天儿拣着高枝儿的飞飞,显然是痴人做憨梦哩!一个女人家家,有儿有女,就应该安贫守份,做饭养娃就好!赚钱的事,由着男人们扑腾去。
我是个认死理的女人,婆婆怎么说,自有她的道理,我怎么定位,有我说了算。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说干啥有能力行走如风的年纪。
在我们县城里,在那个叫梧桐街的地方,有不少的发廊姐妹,画眉打眼,胭脂红,白粉嫩,惹起我这个乡下妹子的好奇。看她们的青眼柳叶眉,看她们的长袂飘逸,看她们的短袄小裙,看她们的袒胸露臀。我看她们是因为新奇,决没有同性恋的嗜好。偷偷观赏她们的奇装异服,完全是一个女子对华丽衣服的天然向往。而她们无意中瞥见,正束着根低低马尾辫,打她们身旁猫步行路的我,常常会不屑的嗤之以鼻。
我打我们不远的村庄过来,发上系了根自以为好看的米黄丝帕,黑踩灯裤配着粉红的绵绸衣,无意间走进这花柳小巷,红灯映照的街市。
几个月后,入驻到这条繁华的街道,好长时日,都有点做梦的感觉。
我不再是一个乡下的土媳妇,已是蓝梦理发店的老板娘,也是唯一的理发师兼小工。有了暂新的身份,衣装上来了个彻头彻尾的改变,
几个月前,在街道上踅摸,不是看风景来的,是为了寻觅一处学习理发的店铺,那店铺必须是县城里红火的,必须是有口皆碑的名店铺。
学要找高手引荐带路,技要靠自己勤学苦练。把自己的眼睛打开来,像两把亮晃晃的探照灯,在县城主街十字路口的地方,那家高平人开的夫妻理发店,赢得了我的青睐和渴望。
理发店门外的左边上,是个铁皮油桶加工的土铁炉,炉里蜂窝煤的火势蒸腾跳跃,一口没盖锅盖的老铁锅里,热水突突突冒着忽生忽灭的水花花。
真要钻过透明的谢人牌的皮门帘,进了店门,一溜子窄窄的木条长凳上,男男女女挤得满满当当。进来的顾客看看没了座位,有些站了站,
“这还要等多久?我待会再过来!”说着话的走出门去,又有不同的顾客走进来。
屋里长方形的空间,摆着五把理发的圈椅,上面坐着架在烫发机里烫头发的女人,罩在蒸汽罩子里焗油的顾客。一些人也许理好了头发,对着一面墙体般宽展整洁的大镜子,前后左右观看着吹得蓬松,那被发胶摩丝定得齐整的发型。也许还想寻找些瑕疵的地方。
一对夫妻理发师,各自忙着手上的活。天是农历五月天,女人男人看起来也就三十不到的年纪,这时节那女人穿着四五公分左右的松糕鞋,矮壮的身材因此窜高了许多。一截刚好绷紧屁股,袒露着大臀的白色牛仔短裤头,岌岌可危的半掩着腰部下来那两瓣圆满的翘屁股,一领无袖的宽松黑衫褂,遮挡不住深深的奶沟,两只护着胸罩,依旧跃然蹦哒的肥奶子,呼之欲出,隐之颤悠。女人脸板平阔,小子头,后面脑袋上,留着男人小子头般的发际线。
这个后来一直被我称作师母的人,也仅仅比我高去七八岁的年纪,她像一只熟透招摇的毛桃子,又红又香,并且发散着成熟女子的粗俗言语,和老顾客打情骂俏,从不觉得难以为怪的样子。
我称为师傅的男人,头上一垛小平头,他眼无旁骛,只是在意着他手上的理发工作,在自我屏蔽外界干扰的能耐下,把顾客的平头推的方正又光溜。
高平地方走出的理发师,理出的平头名扬天下,我师傅就是高平落户本县的,平头的技艺,让新老顾客交口称赞。
当年穿着细高根的尖头搭带鞋,每天在师傅的店里,学习一个午间的理发 。
师母让我左手平端着梳子,右手握着剪刀,剪刀贴在梳子上练习着剪发的功夫。
没练上几分钟,就觉的这种干巴巴的动作无聊又难受。后来在多年的理发工作中,才发现理发不光倚仗着精湛的技艺,更是挑战着自己体力和心眼耐受力的艰难工作。
好在店里闲暇的时候很稀少,几乎要连续不断为理发的顾客洗头焗油,为爱干洗的顾客洗罢后敲敲头背。不用想像,当时的我干的起劲又卖力,一个中午的劳动,师母高兴时,也会赏我一碗她炒的粘腻的馍花,那馍也许是发了霉,又蒸过处理的食品,只可把它当成一顿压饥的午饭。
师母说好的不管饭,没有任何学徒方面的收益,那时的自己,觉得有学理发的地方,就感到很不错的样子。
在店里打下手,没上手的机会,可以到别的地方找不掏钱又想理发的人们。回到自己的村上,到处相逢着从事农事的人们,他们思想单纯,很少生发外出打工的思想,有些整年干着砌石头根的活计,那些最早富裕起来的人们,拆了破旧的老房子,盖起了石头底基的五间砖瓦房,不愿背井离乡的人们,从事起小工大工的活计,盖房的风潮,还处在一片寂寞的萌芽中。乡民平日里打零工,农忙时节热情如海的从事着农事,在这些众多的乡邻间,找出几个头发乱草似的农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个世界到处是机会,钻进去,也许成就下别样的人生。
抱着这般勇敢无畏的思想,蹬着还算时兴的二六自行车,来往于县城乡镇的柏油路。
去县城的路上,还有个长长的下坡路,车速还算可以,思量着学理发的事情,心下着急,觉得怎么卖力的蹬车,车也跑不动跑不快的样子。
从城里回家时,有半数上坡的路,逢着那个大坡,只好推车前行。路两旁早年间的老柳树,渐渐换成了挺阔高大的毛柏杨,它们有时拍打着肥壮的叶片,送来些许的清凉,知了在墨绿如云的枝叶间,呜啦呜啦此起彼伏的放歌,永远不知疲倦的样子。午间紧张的忙碌,除了一心回家的思想,脑子里不再闲生别的杂念。赶路的迫切,又兀兀的加了几分慌乱的感觉。
心间嗵嗵的擂着鼓,几个月大的儿子就是那鼓锤,赶敲着她这面疲倦的乐鼓,加密起急行的鼓点。
两脚蹬飞了脚踏,已是快到不能再快了。十五分钟的车程,由于体力的不支,好似延长了半个钟点的样子。
其实,也可以搭乘现下省力的车辆,那些省力拥挤的蹦蹦车,它们被那些头脑活络,思想觉悟高的年轻农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走上运输载客的发财路。
此时的环乡公路,还躺在虚无的襁褓里,做起载客生意的年轻农人,把自家的蹦蹦车,焊起窄窄的铁长凳,车厢上支楞起高高的顶篷架,笘盖上避风挡雨的帆布篷。
那些硬生生挤在里面的人们,满满当当,热热闹闹,就像满装物件的行礼箱,又拉不上自己的链子,着急坐车的人们,挤来挤去的挤在车边沿,有时一条腿耷拉在车体外,,有时两只手攀在车后铁架冰冷的牢门上,大半个身子又凸悬在车身的后面。
车厢间油烟味,粘稠的汗渍味,身体某个部位发散的腥臭气,以及涂脂抹粉女人身上廉价的浓粉香。
那车辆常常行走在未经硬化的县镇乡道上,疙疙瘩瘩的路面,颠簸着车身,颠簸着左右上下剧烈晃动的人们,挤在车厢里的人们,不管坐立,都似乎在蹦跳的样子,坐久了,连自己的腔子也收拢不住似的,要从口中小鸟般的飞出,或从下体屙出。
坐这样的车子,除了忍受各种难闻的怪味,还要浪费两元的票子,人不满的时候,也要耐着性子等待,平白浪费诸多等待的时间。不免令人火气大盛,退而求其次,还是自己骑行更方便。
女人也许不用什么武器,就可貌美如花,柔情似水的征服天下。欠缺资本的,火候不到的,只好退而求其次,量力而行,有文行文,有武动武,威武双全的,由着性儿闹世界。
学了理发的手艺,就开始站地卖技艺。
把门牌风风光光的张挂起,由着镇办农药厂失了业的男人柳长庆指挥,此时的他正爬上架在一楼平房檐上的竹梯子,另一个哥们随后也上了梯子,他们一人一边,把持住门牌的两边,长六米,宽四米八的门牌用两根辫线绳揽起,晃晃悠悠的吊到合适的地方,底下长庆的几个朋友指挥着两边的高度,不是说这边低了,就是那边太高了,折腾来折腾去,长庆开始用电钻打眼,等固定住门牌,又摇了摇,看是否经得住大风的扯拽,自以为结实了,几个哥们才扯开大盘的鞭炮,在店门前踅摆了几个s形,一个冲天炮干脆的在高空响了两响,发了五六个的模样,鞭炮便噼里啪啦连环的震响起来,似乎要压住冲天炮的单调。
好在十个人的庆典,人人都是怀着欢喜的。满地落满炸碎的红皮纸屑。看着炮声响尽,一行人骑摩托车蹬自行车赶到事先预订好的酒店。我也特意关了理发的店门,照应着男人长庆的几个朋友。
十个人的座位,又加了个凳,一桌有了十一个人。好在都是平日里走动的,并不觉得拥挤难堪。男人们除却雪花啤酒外,又加了杏花村的十年陈酿,作为女主人,品了一小盅白酒,进了两听杏仁露。
一桌饭从午间十二点半,直吃到下午三点半,酒足饭饱的散场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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