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奶奶

      张奶奶是我的邻居，丈夫是甘谷人，早些年是个道班工人，不知怎的，就迁到了我们这里，记忆中，张老爷爷古板，每到冬天，他就把两只手捅在袖筒里，然后背到背后，惹得我们小孩子一通学，有的还拧了胳膊。他看我们学他，就会操着甘谷话训我们：“这娃糟糕！”

  以后的日子，我上外地求学，有一年回去，母亲说：“你张爷爷没了！生了四个孩子，最后晚景凄凉，这下，不知道这张老婆子往后的日子可咋过！” 的确，都说养儿防老，可正如曹公所言：“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张奶奶膝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除了女儿家道败落后成了可怜人，三个儿子家里光景还是很好的，可就是多嫌老人，让老两口住在一所田间地头的比瓜棚大点的两间木头房子里，就连逢年过节，也回不到自家正经的院落里。真是可叹可怜！

  可这张奶奶命硬，年年听说她老人家不行了，年年看她吊着一口气活的“旺盛”。她把那两间破屋子收拾的井然有序，炕上的被褥犹如军营里的豆腐块，床单上看不到一丝丝的褶皱，那个如今已经看不到了的四格大面柜，被她擦的晶晶亮。那一台估计连二手货市场也找不到的电视机仿佛还在给大家讲八十年代人人家里的三大件。真成了古董！还有她扫炕的苕帚，已经只剩个把了，我逗她：“张奶奶，您这苕帚博物馆里也没有了！”她笑着说：“这个苕帚是你张爷爷扎的，快三十年了，能用到奶奶死，哎，你说东西都磨完了，可我这个死老婆子就是不死，估计老天爷把我给忘了！哈哈哈。。。。。。”

    正如张奶奶说的，她活成历史和文物了。在我心里，她就是一本行走的村志，她每天坐在村口，给大家传递好的或者坏的消息，有时候大家是悲悯的；有时候大家是好奇的；又有时候，大家就是痛快的！村里的红白喜事她知道；村里的好人坏人也由她讲述；谁和谁闹了矛盾，逃不过她昏黄的眼睛；谁和谁有什么风言风语，也逃不过她老迈的耳朵！如果，你有几天没顾上八卦，找张奶奶，一准让你了解个全面，让你心里亮亮堂堂，明明白白！大家有时候也烦她、嫌她，说她是非，我心里就好笑，你不是非，你打听做什么？你品行高洁，那你又背谈他人做什么？

    我就独独喜欢张奶奶，她寂寞孤独，但不恶毒；她贫困潦倒，但不将就，看她的炕，看她的厨房，看她的每一把农具，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连什么东西放哪儿、怎么放都特讲究！她说着一口的兰州话，却做着本分的农民，可你从来感觉不到她是个脏老婆子，有一次看到她打开她的衣柜，一柜子的好衣服，叠放的井然有序，我就问：“奶奶，这么多好衣裳，怎么就不见你穿？”她说：“姑娘，这里不比兰州城，穿的再好也是拌了泥了！再说，你爷爷都死了，我天天穿新衣服，还不被大家骂成老妖精啊？哈哈哈！”

  她爽朗地笑着，我从她满脸的沟壑里看不到丝毫埋怨，却只看到了从容。如今，每年回到故乡，都要回老家看看，一是看看父亲操劳了半生的院子，二是看看张奶奶和她的木头屋子，这些都是刻进了骨子里的牵挂！仿佛回了老家，没有看到张奶奶，就觉得空落，可是看到她孱弱的身子依然在村口进进出出，就感觉童年还在，故乡还在，那些始终让你牵肠挂肚的人都还健在！

    喔，我的张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