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本无字书

  今天是外婆的生日，75岁，走完了百岁的四分之三。是暮年了！

去年的生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路走得越来越慢，背变得越来越弓，头顶的白发再也拔不完，常常做菜不是忘记放盐就是放多了盐。和我们聊天时，话题也开始围绕“死亡”。

  “对门的某某又老了”

  “村里的某某某说走就走了，都没个信”

  “我身子骨越来越不行喽，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生娃娃那一天”

  ......

  她语气很平静，眼神不见一丝波澜。没有忧伤，也不见惧怕。仿佛到了某个年纪，“死”这个可怕的字眼和吃饭睡觉一样顺理成章。

  是啊，时光不会为谁驻足，岁月也不曾对谁温柔。

  我一直都很想写写这个不被世界温柔以待却温柔待世界的老太太，却总觉得拙劣的功底写不出想表达的千言万语。于是，一次次作罢，一次次以“她真好”草草终结。

  可这个特殊的日子，却又想说点什么。

  她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在另一个组合家庭里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摸打滚爬。二十岁不到，就在媒人的说和下嫁给了外公，然后就是生儿育女辛苦操持的艰苦岁月。

  或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抑或是“物质基础满足不了上层建筑”，外婆没有进过学堂门，不曾认识一个字。

  尽管如此。

  她不识字，但她却读懂了世上最难的一本书——人生。

  她不识字，但她心里常有一本无字书。

这本书的扉页，写着“质朴”。

  外婆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妇女形象。

  没有花容月貌，也不会惊鸿一瞥。装扮是一如既往的素净简约，发型是一成不变的齐耳碎发，甚至我都从没见过她长头发的模样。

  不善巧言令色，也不会左右逢源。说一就是一，没见她耍过小聪明，使过小滑头，连眼神都透露着“老实”二字。

  有人说，“老实”是影射不聪明，那我觉得“实在”更恰如其分。

  邻里尊敬、子孙孝敬，大概就是对她最好的肯定吧。

  这本书的底色，透着“勤劳”。

  小时候就常听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这是不假的。

  在穷苦中淬炼的她，早已练得一身好本领。

  她的勤劳是菜地里永恒的青翠。

  不愿去城里与儿女同住的她，专注于她的菜地事业，承包了儿女们一年四季的原生态蔬菜。

  她的勤劳是厨房里清脆的交响乐。

  逢年过节，总是她最期盼的日子。因为儿孙满堂，也因为她终于有了大展身手的舞台。

  她雷厉风行地穿梭于灶台、橱柜、餐桌，菜刀划过砧板的叮咚声，锅铲触到锅底的窸窣声，菜叶上水滴流下的嘀嗒声，声声入耳，有条不紊……

  满汉全席伴随着这错综复杂的声音也一气呵成！

  她的勤劳是儿孙们舌尖上的美食。

  “妈，我想吃腊肉了”

  “奶奶，我想吃酸枣粑粑了”

  “外婆，我想吃外婆菜了”

  她总是有求必应。也常常记住每个人的喜好，为他准备，为他留着。

  她惦记着他们，他们也惦记着她，还有她那无与伦比的手艺。

  这本书的主旨，叫作“坚守”。

  坚守，贯穿了外婆的一生。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关于外婆和外公的爱情故事。https://www.jianshu.com/p/ccb37c2455dd（如果有兴趣，你可以看看️吖→_→）

  是的，幼年丧父的她，中年又丧夫。

  可是，她没有再嫁，甚至从未萌生过说和的念头。

  她为他坚守24年了。24年，两个轮回，8760个日日夜夜。

  情有独钟，矢志不渝。她给了我最好的诠释。

  其实，她连“爱情”两个字都不会写。

  也许，她所坚守的不仅是这份爱情，还有自己的初心，自己的选择。

  这本书的影响，在于“传承”。

  最好的老师，是父母。

  最好的教育，是言传身教。

  以前我和表姐常说，要做个像妈妈那样的人，嫁个像舅舅那样的男人，过着像姨妈一样的生活。

  其实外婆膝下一儿两女，最大的共性就是继承了外婆的个性——好脾气。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外婆将“宽容”和“隐忍”身体力行，贯穿于家庭教育，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的后人。

  传承，是有温度的，是不绝于缕的回响，更是代代相传的信仰。或许，这才是人生价值的升华……

  ……

  她是一本无字书。

  却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

  你总是一眼猜透，

  却又时常看不懂。

  因为她不识字，却懂识人做人育人……

  普通的、不凡的、我爱的你，生日快乐。

做茶叶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