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

“周末晚九点，咱们又相见”。

昨晚，李春雷老师在西安，参加中国作协安排的全国二十多位作家的重要活动，只吃了一碗臊子面，婉拒了中国作协、陕西省作协，还有贾平凹老师参加的酒宴，气喘吁吁跑上楼，就是为了赴我们每个周末的约。

李老师是很有名气，但在全国各地的名家面前，也不全是星光耀眼。他完全可以通过这个周末的晚宴，和上级领导，和心仪大咖，和知心文友，推杯换盏地开心交谈。可他还是进入我们这个小小的，没有一点名气的群，和我们这些草根层次的文学爱好者，坦诚交流。

这是什么人品？这是什么精神？这是什么境界？在大爱面前，说什么感谢都显得苍白，所以我在群里默不作声，对着手机，泪流满面。

听完李老师的讲座后，彻夜难眠。济南深夜大街的阴影下，架在李老师脖子上的匕首，已经让我惊心动魄了，没想到在黄河岸边，在密林深处，又是一场生死旅行！李老师说他写出《笑笑饭店》是一瞬间的灵感，我一直很疑惑。一个高中生，只是靠着坚持了六年每天三千字的日记，怎么可能？但这个初二升初三的关口，李老师山东之行的生死体验，让我不得不感慨人生就是素材！

我不信鬼神，但相信命运。太多的时候，决定命运走向的，是一个人的坦诚。

1981年的9月初，在山东平阴县城和黄河大桥之间，有一个很大的森林。森林中间有条小路，13岁的李老师骑着崭新的红旗牌自行车，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提包，独自一个人，渐渐进入了密林深处。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年的治安，确实很乱。闹市打人、拦路抢劫、行凶杀人等恶劣事件层出不穷，终于逼出了1983年的“严打”。后来有人说扩大化了，但当时用雷霆手段，也是迫不得已。

这段路很深，很寂静，历史上是程咬金劫黄杠的地方，土匪横行，特别凶险。走着走着，对面过来一个中年人，四十多岁，高高的，壮壮的，也是骑个自行车，擦肩而过。他走过十多米远后，停下来，喊住了李老师，说：“小朋友，停一停！”

李老师回过头来，看向他，他说：“我怎么看着你这么面熟呢？你从哪儿来？”李老师只好停下来和他攀谈。一个成年人的智慧，玩弄一个小孩，是很容易的，不知不觉，李老师就把自己的情况倒了个底朝天。

这人开始骗李老师，说认识李老师的父亲，经常在一起吃饭，在公社开解放牌汽车，车就在前面的黄河大桥放着。因为汽车中轴坏了，需要到平阴县城买个新的换上，担心钱不够，问李老师身上还有没有钱。还说明天就能回单位报销，把钱或者还给父亲或者给他。

李老师完全进入了他的圈套，想到搭他的车今天就能回到家，李老师心花怒放。听到他说买中轴需要好多钱，马上懊悔在平阴县城用了大部分钱买了书，并拉开提包让对方看。没考虑其它，摸出了身上仅剩下的四块钱，主动交给了这位中年人。他把四块钱掂了掂，放进自己衣兜里，然后骑上自行车，走远了。

看着中年人在树林里消失了身影，李老师转身骑自行车来到黄河大桥，四下找了一下午，哪里有什么解放牌汽车？这时李老师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骗了，回家的路还有好几百里，身上却没有一分钱！

后来大家分析，幸亏李老师幼小、单纯、幼稚，客观上用四块钱买了自己的命。如果自己不配合，让那人动起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强壮男人，对付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又是在那么大的一个幽静的森林里，结果可想而知。

历史不能说如果。李老师怀揣对文学的梦想，把绝大部分钱买了书，并用一个少年的坦诚和善良，让那个中年人没有伸出罪恶的手，造就了今天一位享誉中外的文学大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想，济南街边的匕首，黄河大桥旁的密林，还有后来遇到的张广善老人，再经历三年的反复发酵，才是《笑笑饭店》诞生的关键。之后《柳絮》的突破，《钢铁是这样炼成的》立名，《夜宿棚花村》的珠圆玉润，都应该是这次山东之行打下的根基。

冰心说：“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我承认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会随随便便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