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偏远的小镇,镇子不大,存在时间很久远。不知从哪个朝代开始,镇子里流出一个传说,有一种植物生长在镇子后面的密林里,那是一种藤蔓,伏地而生,其根扎地深不可测,单是露在地表面的长度可达十几米,整个呈紫褐色,只开花不结果,花也是紫色的,群居存在,相互缠绕,密密麻麻像暴起的青筋令人心惊,走夜路的人不注意踏入其中便很难脱身,远远望去,伏地的藤蔓像一双双可怖的手拉人入地狱,不幸的旅人只一个夜晚就成为一具干尸。
白天,一个猎人查看自己设的陷进,北风呼呼,林子深处仿佛有男孩的声音,猎人循着声音往林子深处走去看到在一处低洼密密麻麻紫褐色藤蔓相互纠缠,藤蔓中心裹挟着一个人形物,看套着的衣物似乎是个半大的孩子,藤蔓穿过衣物紧紧缠绕着孩子的躯干,看着渗人,在孩子头骨上长出一朵紫色的花,风穿过花旁边的藤蔓与骨头架间隙发出声音,低沉的的声音像孩童的呜咽:"冷,冷,冷......"在那尸骨旁边是有一朵已经枯萎的花,陷在泥土里,在雪皑皑的地面上显得凄凉。
阿坛今年大约十岁上下,具体的年龄他自己都不清楚,长的干枯瘦小,提着高至他胸部的木桶到河里打水,他的衣物破烂,脚上穿的草鞋半只鞋底已经磨没了,只能半拖着往前走,一开始打满水试了几次提不起来,倒了些水反手背了起来,走得踉踉跄跄,苍白的脸上喘着粗气,嘴唇发白,嘴角有淤青,明显的营养不良,虽然吃力得紧,不吭一声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
镇子闭塞消息落后,除了有时不小心误入的旅人,几乎不与外部往来,某一家有什么事不隔多久就会弄得人尽皆知,闲言碎语经久不息。阿坛除了名字外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只知道一醒来就在这个小镇上,在镇上相对较富裕的一户人家外出看到,饿了几天的阿坛同疯狗抢食便领了回去,当做小工养着,不用付工钱每日给两餐,越富的人越懂得斤斤计算。
阿坛几乎什么都做,挑水烧柴,洗衣打扫,越是费力不讨好的活越是落在他身上,还在发育时候因为营养不良显得头大身子小,加上只有几件衣物,每日打水又弄得又脏又湿,滑稽的样貌被村里的孩子排挤嫌弃,小些的孩子随着父母叫他野孩子,大些的孩子更是变本加厉的动手动脚,孩子不知轻重,下手随心所欲,阿坛浑身是伤更是常事。东家也计较着这笔买卖是否划算,能带来多大的经济价值,索性任由孩子欺负,图个乐子。也有人感叹阿坛境遇,可也只是叹息两句,一会儿就抛诸脑后,毕竟人们总是只看得到自己的哀乐得失。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镇子资源匮乏加上今年收成不佳,食物紧缺。入了冬,阿坛夜里冻得受不了时会躲进灶里,白天醒来一身灰,打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尝试着向东家求一些衣物,东家看到脏兮兮的阿坛愈发觉得捡他回来的买卖不划算,如今冬天做的事少吃的还不能断,语气越来越不屑,心里烦了打骂也是常事。阿坛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不懂恶是无时无刻存在人们中,而善是很难遇到的。
最近天气更冷了,阿坛咳嗽越来越严重,白天也窝在灶里,回到被东家赶出去,小小的身躯在夜里缩成一团,只是哭,现在他会做的也只能是哭,今年收成不好,到了冬天吃的也一日不比一日,烧的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悲切的呼唤:“坛儿,坛儿,我的儿啊......”声音一声比一声凄惨,阿坛听了更加觉得伤心,他哭喊着叫娘,“娘,娘亲,我冷,我疼,娘”,温热的泪水湿透了小脸,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熟睡在父母怀中才是,可谁又是他的娘。
一天早上他又被东家发现睡在灶里,东家气愤不过点燃了柴火,火苗一下子就窜到阿坛的头上,整个头发着了火,他尖叫爬起来往屋外冲,瘦小的身子扎进深雪,火灼烧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其他位置又是刺骨的冷,天还在下着大雪,他哭喊着跪在地上,乞求东家让他进屋,可东家只是咒骂着关了门,路上偶尔走过的人也只是看了几眼便裹紧衣领加快脚步离开,那样一个瘦弱的孩子穿着薄薄一层外套赤着脚,在外面哭喊,不断说着自己错了,打自己的脸求求人们开开门接接他,一家一家去敲门,可人们仿佛听不到喊叫,沉溺在暖和的屋子里,充耳不闻。声音越来越小......
半年前,一位妇人带着自己十二岁的孩子躲避战乱,孩子父亲死在战乱中,母子相依为命,往林深处逃亡,夜里孩童误入藤蔓,愈缠愈紧,慌乱中妇人主动引藤蔓上身,拼命割断孩童周围枝丫,孩童也因为缠绕窒息昏睡过去。次日,孩童醒来,不知何处,只听到风声呜呜,“坛儿,坛儿”,遂唤作“阿坛”。
桃源深处不一定是乐园,也可能是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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