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来,鸟瞰远方山洞的金阁。从那里传出了异样的声音,像是爆竹的声音,也像是无数的人的关节一齐响起的声音。“
“从这里看不到金阁的形状,只见滚滚的浓烟和冲天的焰火。树丛间飞舞着无数的火星,金阁上空就像撒满了金沙。“
我对三岛由纪夫的认识来自这这篇叫《金阁寺》的小说。一个自小结巴被同学鄙视的小和尚,进到美丽的金阁寺之后,难以承受看到的一切,于是一把火把它烧掉的故事。这是种极度变态的心理,但是在他的笔下,却是优美的毁灭。
今天要去他的墓地,看看这个人。
东京西面的府中有个多磨灵园,是东京都最大的墓地,里面长眠着40万人。三岛由纪夫的墓地就在这里。10区-1种-13侧-42号。
电车到达多磨灵园站,虽说名字是多磨灵园,但是走路需要半小时。
路上很多石材店和花店。石材店的口号很吸引人:现在问是一时的麻烦,不问是世世代代的麻烦。门口两侧有几家花店。
墓地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安静肃穆,是块风水宝地,大的不着边,估计是平时没有人,所以里面有一个区域的路专门用来考驾照。
去三岛的墓地的路上,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墓,设计的很有特点。有的很直接,直接写上名字和年龄,有的则写着墓志铭、口号、遗言。
有位基督徒直接就是哈里路亚。
有的甚至放上雕像,空旷的墓地突然出现一个人头,看起来很是恐怖。
样式上,有的是普通的一片碑石,有的则做成不同形状的墓,还有做成金字塔状,有的立着神社的鸟居。
有位女艺术家,是自己设计的樱花的图像。
墓地里树木参天,除了常见的松柏,还有梅花,樱花,紫薇树,杜鹃花、榊,品种多样,有的甚至就是几株花草,水仙、菊花。
不经意看到了几个著名人物的墓地。其中一个是山本五十六。因为他父亲在56岁才生的他,所以取名如此。这个人究竟应当有多大的勇气,敢向当时世界最强的美国开战?
前几天在群马县的高崎的小酒馆,坐在边上的中年男子说:亏得当时日本战败了,不然现在就得跟朝鲜一个样了。亏的山本君被击落了,不然看着后期海军被全歼的场景,估计也会和后任一样自杀谢罪。
此图来自维基百科。
在山本的边上,是东乡平八郎,海军元帅。他曾经在日俄战争中几乎全歼沙皇的波罗的海舰队。
图片来自维基百科。
当然并不都是英雄。其中一位是短命首相平沼骐一郎。
1939年上台,虽然上台只有7-8个月的时间,但却发生了汪精卫独立的事,并且与苏联在诺门罕大战一场,这次没有延续日俄战争的好运气,大败而归。他本人也被列为甲级战犯,关在监狱里放出来没多久就死去。
还有很多不知名的个人墓、家族墓。有人去世了,就在墓碑的空白处添上姓名。其中一个墓,一个孩子不到1岁。
有些无主的墓被拆除,换成新的,正在施工。
每一个名字,都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面孔。而现在只是一个冰冷的名字。人的归宿就是这样吗?我们努力的活着,最终的结局就是这样吗?人生的本质就是这样吗?
在一株高大的松树下,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平冈家之墓。这里就是三岛由纪夫的家族墓。三岛是其笔名,他原名平冈公威。
整洁的墓前,已经放满了两束花,鲜艳的色彩,衬着黑色冰凉的墓石。边上一株红梅开的正旺,花瓣落了满地,盖在细小的石子上,落在平静的水面上。两株没有开放的杜鹃花,已有开始有小小的花苞,再过2-3周,就会全开,到时候整个墓地会是一片紫红色。
这紫红色,可能就是他的生命的色彩。
都说盖棺定论,不过这位健壮的作家,直到现在都是褒贬不一。爱他的人说他坦率优雅,恨他的人极端愚昧,当他大喊着“吾皇万岁“而自尽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总归要走这条路,只是早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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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上一束献花,表示悼念和敬意。不论观点是对是错,一个用全身心的用行动来阐述自己观点的人,就值得尊敬。
在另一个区域,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阿南惟几。他是二战时的陆军最高统帅,陆军大臣。即使美国已经占领了冲绳,突袭了东京,原子弹炸了广岛和长崎,仍然坚持抵抗到底,号码“一亿玉碎“。他的铭志名是:“皇恩浩荡,无以言表“。
怀着对天皇的忠诚之心,在天皇投降广播播放前,他切腹自尽。不过天皇并没有派人来吊唁他。
在他的墓边上,有个小的墓,是他的第三个儿子,在与国民党发起的长沙会战中战死。
灵园里空气很清新,显得很安静,除了走路声和偶然一两辆慢慢驶过的车,没有别的声音。不时能看到几个扫墓的人,拿着鲜花,不过好像没有对话。
回来的路上,有个明显的路口,看到一座墓姓名和墓志铭都被人挖掉了。这个人身着军服,胸着别着几枚勋章。
问了两个人,没人知道。于是来到墓区管理处,接待我的老太爷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于是找边上的女工作人员查档案。终于翻到了,是个建筑公司的老总:“姓名和墓志铭是他儿女挖掉的,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
我在想,能有什么情况出现,会使得儿女敢冒那么大的道德压力,把父亲的名字与墓志铭给挖的一干二净。
从墓地出来坐车到横滨,看到车站边的商场,想起了穿了20多天的衣服该换了。
一位售货员小姑娘问我:现在札幌冷吗?要不要穿外套?
我说:需要的,偶尔还零下呢。
小姑娘说帮了大忙了。试衣服的时候,我把最下面的扣子也扣上了,她赶忙说,最下面一个扣子不用扣,会显得宽松。说完,她笑了起了。
“我掏了掏衣兜,取出小刀和用手绢包着的安眠药,向谷底扔去。又从另一个衣兜里掏出一根香烟。我抽起烟来,就好像一个人干完一件事,常常想抽支烟歇歇一样。我心想:还是活下去吧。“
小说的结尾,三岛这样写道,不过他还是自己了结了自己。对他来说,卸下伪装的假面具死去,也许才是真正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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