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是十八岁那年出门打工的,父亲为她打造的嫁妆注定没派上用场。
一个乡邻的女儿在北京待了几年,觉得孤单,想找个老乡一起去,有个伴。我知道,村里好些个人都想让那乡邻的女儿带着出去长长见识,不知咋的,人家就看上我姐了。
乡邻来我家找到母亲,母亲问:“在北京一个月能赚好多钱?”
乡邻说:“我女儿去三年了,现在一个月能挣四五百。”
一个月挣四五百,这个收入对母亲来说实在有些高,她很是乐意。于是马上找来父亲,又叫乡邻把刚才说的话重新给父亲讲了一遍。
对,父亲和母亲这一辈子除了合作生了我们四姐妹,还合作把我姐送出去打工了,这一拍即合的默契,何曾有过?
我清楚的记得,姐姐知道父母要叫她出去打工后,伤心了好几天,还哭了,那时候整个村子除了乡邻的女儿,还没人出去打工,所以姐姐对自己要到千里之外去打工这个事是相当恐惧的。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难道说打工这个事情,比生活在这个家里更恐怖吗?
我姐就这样离开了家,两个女孩子各自背着一床棉絮,拎着一麻袋生活用品上路了。她们先坐了托拉机,又坐了公共汽车,最后坐了两天三夜的火车才终于到了北京。
这些都是我姐写信回来说的。她在天子脚下一待就是三年,每年都要寄几次钱回家,每次都是寄两百,寄了就写信回来说,让父母买点好吃的好穿的,不要太辛苦了。
我姐的善良和母亲如出一辙。这一出门,离得远了,离得久了,淡化了她对这个家的恐惧,乡愁更浓,想家更切。
据说,北京追我姐的小伙很多,我姐想都不想就回绝,她绝不远嫁,她要回到我们这个山坳坳里来,不仅如此,她对未来姐夫的要求就是对方必须上门,到我家来做上门女婿。
我姐实在太善良,她要招上门女婿的原因很简单:自从母亲和伯娘成了冤家后,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每次吵架,伯娘就骂父亲是断了香火的孤老(孤老,这个词在我老家是相当羞辱人的脏话)。
没能生儿子,父母总觉得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父亲对母亲不好,对我们四个女儿不亲,这个家像个活人墓……这一切的一切,根源就在没能生个儿子上。我姐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没有儿子,父母一样有人孝顺。
从这一点来说,母亲是成功的,她为她的子女付出了所有,现在反过来了,她的子女也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但是,母亲又是失败的,她第二年又把二姐也送出去打工,二姐这一走,就再也不是家乡人,很多年以后,为了自己在异乡有个伴,二姐又将不谙世事的小妹说服,嫁到了她婆家的村子,从此,再也难得回家一次。
我也是十八岁后被母亲送出去打工的,她说在家挣不到钱。幸好,我和姐姐一样,耳濡目染了母亲的善良,有和姐姐一样的想法,只是,我家那一亩三分地也确实住不下两个上门女婿,我和老公才得以自立门户。
母亲是对的,她的女儿们成年了她就一个个送出去打工,如若不然,我现在可能是个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妇人,一日三餐温饱,便是最大奋斗目标。
我们离开了那个活人墓似的家,见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寻得相亲相爱的人生伴侣,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然而,母亲呢?她那么含辛茹苦,她得到了什么?她又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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