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绊

文/小西西西

【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刚还是漆黑一片，菲菲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看窗外的颜色渐渐亮起来，现是乳白色，雾气包裹着远处的高楼，若隐若现，楼间的高架桥上一直未看到有车驶过。凌晨5点，这个世界出奇寂静，比深夜更易让人陷入思考。她坐在这里一夜，为了陪阿彪，可阿彪“还睡着”，她倒清醒，睡不着。

阿彪是她的高中同学，是她莫名放在心上的一个人，这种感觉，任她告诉谁都不会信，他俩分明属两个世界。人如其名，阿彪外形彪悍，性格耿直莽撞，话语不羁，脏字频频；菲菲娇弱内敛，一大声说话声音就颤，成绩在班上倒是数一数二好。

高中时两人没怎么说过话，但也不妨阿彪有意无意地帮了她。高一刚开学，菲菲分发大家的英语习题册，她对班里同学还不怎么熟悉，发得慢了，引来一阵窃窃不满声，这让她更显局促。这时，一双手接过她手中那摞册子，她正感意外，那些册子已准确无误地送到了各位同学手中。

高二，学校要举行英语话剧比赛，要求除高三外每个班级必须参加。这天，英语老师刚提到这事儿就响起下课铃，便说：“比赛的具体事宜由课代表给大家说吧。”说完就出了教室，菲菲忙冲上讲台，还没开口，下面一片抱怨：“先让我们下课吧！”“就是，今天好容易没拖堂。”“我要去打水”……嘈杂声中，菲菲又紧张了，不知如何让这些声音停下。

“都安静！课代表一分钟就讲完了，你们越说拖的时间越长！”这一喊，教室果然安静下来。菲菲强装镇定讲起话来，声音还是发颤，“……比赛规则就是这样，有意愿参加的同学请来找我报名，希望大家踊跃参与。”像有人在身后赶着她说似的，一口气将一长串话讲完，才敢喘气。她无意间看他，他在笑，笑她傻气吧，她忙跑回座位。

高三，一天，她和妈妈在市中心逛街，妈妈正在一家店试穿衣服，她等得不耐烦，独自走去地段较偏僻的店铺，她总能在那些铺子中淘到些心仪的小玩意儿。刚看完一家，出门往前走，经过一条小道路口，她听见里面传出争吵声，要是平常她一定匆匆远离了，可这声音很熟悉，她停下听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往里走，离吵嚷声越来越近时，她确定有他的声音。“你他么离丽丽远一点，她是我女朋友，再来招惹她，小心我砍你！”这声音是他没错，菲菲看到他穿着白色跨栏背心，花短裤，脚踩人字拖，一脸狰狞地站在那儿，手指着对面四五个人中领头的那个，他离那人很近，比那人高出一头有余。他身后还护着个姑娘，黑色紧身上衣，勾勒出她的薄胸和窄腰，牛仔长裤拖着地，显出她个子高挑，她的耳下垂着夸张的大耳环，皮肤不怎白皙，大红的唇色很亮眼。

“就你，砍我？知道你是学生，本来不想搭理你，在这儿跟我装混子呢，行，老子今天教育教育你！”被指那人正要示意身后人动手……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要是无所谓可以继续！”菲菲也不知当时哪来的勇气，特别镇定地向那群人挥挥手机，说话时，声音丝毫不颤，与平常一大声说话就紧张的她判若两人。

那四五个人停下动作，领头的临走时还不忘讥讽道：“呦，美女救狗熊啊，你小子等着下次收拾你！” 

那些人走后，阿彪看向菲菲，什么也没说，拉起身边女孩的手与她擦肩而过，走了出去。

紧张的学习节奏，让菲菲总是埋头在眼前的一堆题海中，无暇再转身看向身后。偶尔她进出教室门，被一堵墙似的身体挡住去路，匆忙中抬头，看到他不知何时挂了彩的脸，阿彪让路，她低头离开，两人谁也没讲话。

菲菲考入了理想中的大学，就要去从小向往的B市生活，那个暑假，她觉得是自己人生中最幸运、开心的日子，她终于可以畅想未来，看到希望与光明的前景正向她挥手。在这亮眼的美好中，却有个身影闪过，是他。

他现在又在何处，做些什么，他查到分数、考入大学了吗？这一股脑儿的问题驱使着她各处打听他，得到的消息是：她参加高考那天，阿彪因寻衅滋事被拘役6个月。听到这里，菲菲心中只觉可惜，她已帮他一次，他还是选择伤害自己。是因着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吗？

每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依迹而行也许是最好归宿，可有人偏不。是她现有的轨迹之路好走，是她遵心之情过于强烈？还是她自觉自己有逆天而为的底气？只有她自己知道。

大二春天，母亲提醒她要为未来做规划了，是打算考研还是出国，亦或选择毕业后便就业生活，这些还是越早规划越好，方向明确，少走弯路。菲菲本不愿考虑这些，想再无忧无虑地过一年，现在她要想想了。

她再次遇见阿彪是个下雨天。那天，她和寝室的阿美特想吃汉堡喝可乐，许是很久没吃，一人提起，把另一人的馋虫也勾了出来。中午下了课，两人便冒雨来到学校附近的快餐店。

店里人很多，一时间找不到空位，看的出来有些是专门坐在店中躲雨的，其中有对情侣互相依偎在一张空桌后面的沙发上睡着了。菲菲对阿美说：“要不我俩打包带走？”“好吧……可是带回去就不好吃了，汉堡肯定凉，里面的炸鸡也没有刚做好时酥脆。”阿美略显遗憾地说。

两人正要去前台点餐，菲菲听到熟悉的声音说：“你好顾客，你们已经在这儿睡了快两个小时了，这样耽误其他客人用餐，请你们让下位置，这儿有两位要就餐的客人。”那人向情侣示意着她俩要坐，但眼睛并未看向她俩。菲菲认出那人，是阿彪。情侣让开位置，菲菲与阿美坐了过去，阿彪走开，去收拾其他桌上的餐食垃圾。

她俩扫码点餐后，坐在那儿等着叫号，菲菲的目光不时寻找着阿彪的身影，看到了又急忙收回。犹豫了半天，她终于起身，走向他，他正擦拭着桌子，她在他身边站住，手指点点他的肩头，叫道：“阿彪。”他回头，看向她的眼神中有笑意，还有些不好意思。

阿彪嗓门老大地说：“菲菲，是你啊。真是巧，没想到我们在B城还能遇见。”

“是啊，他乡遇故知！嗯……你一直在这儿打工吗，以前没见过你啊？”

“不是，我也是刚来，和别人一起来的。”一个身材魁梧，有些五大三粗的男生，此时言语举止却局促得很。

菲菲不忍，急忙拿出手机，说：“我俩加个微信吧，方便以后联系。”菲菲要他微信，这让阿彪有些意外，他以为菲菲能主动与他打招呼已是做到了老同学的礼貌周全。

自那天后，两人的生活又没了交集，阿美再想吃汉堡时，菲菲说：“还是点外卖吧，懒得出去。”

一天夜里，菲菲走出学校图书馆，看到漫天星空，停下脚步，随意坐在台阶上。仰头望，“钻石”在一方无边无际的深蓝色绸缎上你追我赶似地放着光，这样的夜空，难得一见。菲菲正看得兴起，她的手机亮了，是阿彪发来信息，他发来一张图片，一张璀璨星空的图片，接着又是一行字：这样的夜空真美，不多见。

菲菲回：巧了，我也在看（笑脸）。

第二次收到阿彪信息是在凌晨，寝室的人都睡了，菲菲也睡得正香，信息提示音一响，她就醒了，她觉得是他发来的，点开屏幕，果然，那是一条长长的信息。

他说：我是因为丽丽才来B城的，就是高三那年在步行街，你看见我要打架的那次，我身后站的那女孩就是丽丽。为了她，我进过看守所，我不后悔。小时候，我父母就离婚了，是爷爷奶奶把我带大，爷爷也在我上初中的时候过世，丽丽和我情况差不多，她也没有爸妈管，从小寄养在亲戚家。看见她，就像看见我自己，我很心疼，想保护她，照顾她。去年她说要来B城发展，她的小姐妹有好门路可以带她挣钱，我说跟她一起，她不同意，不让我管她。今年我还是悄悄跟来了，找到她后，才知道她在做什么工作……我劝过她，可她说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想挣大钱，就得放下尊严和廉耻。我管不了她，就想着留在B城保护她，可她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我真怕她死在了外面。

菲菲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凌晨3点。她觉得应说些什么，又读了遍信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他又发来：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回：先睡吧，其他睡醒再说。

第二天，菲菲去快餐店找他，并没见到，店员告诉她阿彪因与客人起了冲突又拒绝道歉被开除了。菲菲问他的住址，那店员冷漠道：“这我们可不清楚，他那种混社会的人，谁知道住哪。你最好也少接触他，他有女朋友，浓妆艳抹，一看就不是好人。”

走出店门，菲菲给阿彪发了条信息：我来快餐店找你，店里人说你辞职了。你住哪里，需要我去看看你吗？

菲菲一直没有收到回信，也就作罢。

第三次，昨天傍晚，菲菲吃过晚饭，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她的手机振动起来，不常有人给她家乡的号码打电话，强烈的振动让她一激灵。是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接通后，只听那头问她：“你好，这里是市人民医院，你认识陈彪吗？”

“我认识，怎么了？”

“他被别人打伤了，很严重，现在医院，没人看护，我们在他手机的常用联系人里找到了你，你方便来一下医院吗？”

“好，我现在过去。”

去往医院的路上，菲菲心里疑惑着：“常用联系人，我们并不常联系啊？”

进了病房，菲菲看到，他的头上脸上都是纱布，像具木乃伊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旁护士说：“被打得太惨了，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他怎么被送进医院的？”“听说是有人在一家洗浴中心后门发现他的，以为他被打死了，报了警，警察联系的我们医院。”

“他的手机在你们那儿吗？”

“在这儿，给你。”护士将阿彪的手机递到菲菲手上，“你来了就好了，我们正犯愁怎么办，他的常用联系人里还有个叫丽丽的，我们打过去，一说是医院，她直接就挂断了，怎么打也接不通，再打已经关机。我们就试着联系了你。”

“嗯，我知道了。”接过手机，菲菲没说什么。她在阿彪床边坐下，看着眼前这人，感觉他是那般熟悉，自己与他之间，有种无形的牵绊，“怎么可能？我与他没啥交集。”菲菲讶于自己这瞬间的胡思乱想。

阿彪还在昏迷，菲菲的手不听话地拿起他的手机，锁屏密码，她试了几个，手机提示因多次解锁错误，要5分钟后再试。5分钟后，菲菲试着输入自己生日，以为还是错误，不想竟解锁。

一瞬间，她僵在那儿，看了眼床上的他，继续打开通讯录，常用联系人里确实有她号码，写着“菲”。点开记录，上面显示一长列拨出记录，最早是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应是她上高三时，还有高三暑假，还有去年年底……最近几个月也有两三次，都是晚上，可这些电话她都没有接到，她的手机上从未显示过他的来电。

又打开微信，她的对话框，聊天背景的图片虽有些模糊，但她也能认出这是他们高中的毕业合影，合影被他裁成只有他俩，他站在她身后，脸上还有打架留下的伤痕。合影那天菲菲就奇怪，他已经不常来学校，怎么拍毕业照这天却来了。

对话框中留着迟迟未发的半句话“你是我够不到的星辰，”。

菲菲在床边坐了一夜，想了很多，想自己的感受、直觉，想眼前这人她该如何是好，原本光明无碍的未来，她此时迷茫了，原本不愿想的规划，她要去考虑了。此时有一个想法已明确——她要等他醒来，和他好好谈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