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来访者特蕾莎,在第一次会谈中谈到她与终日酗酒的继父的性接触。不言而喻,治疗师很焦虑。
治疗师感到需要更深入地揭露发生在特蕾莎上的事情。同时,作为法定性侵报告人,她担心身为治疗师所负有的法律责任,她也担心督导师想知道关于特蕾莎性骚扰的更多细节或事实,而所有这些使她“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需求变得更加强烈。
因为治疗师不断促使特蕾莎表述更多的信息,特蕾莎顺从地回应治疗师,不情愿地谈论当时发生的事。在这种状况下,治疗师可能获得有用的信息(内容),却会削弱甚至失去治疗能够获得进展的机会,因为特蕾莎的问题在与咨询师的互动(过程)中被重演了。
在过程维度上的问题重演是怎么回事呢?在上述过程中,特蕾莎再次被强制顺从其他成年人,服从权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当然,被迫谈论自己不想谈论的事不像之前被虐待那样让她再度受到创伤。但是,治疗师要试着思考:命令/顺从的人际过程对特蕾莎来说是怎样的扭曲和痛苦?又会如何诱发出与她当初被虐待时相似的感受和困扰?也就是说,她的无助会导致她的抑郁,她的顺从(顺应他人的要求)会使她产生羞耻感。因为治疗过程在主题或某种隐喻上会引发她最早被虐待的经验,她对治疗师的顺从很可能妨碍她的治疗进展,实际上减缓她被赋能的过程。
那么,针对这个案例,咨询师应该怎么做呢?被动地等待特蕾莎自愿说出这些信息吗——然而她可能继续在家遭遇虐待?当然不是。
治疗师在收集这些信息时,加入过程维度,也许能够为特蕾莎提供矫正性情绪体验。也就是说,如果治疗师不逼迫特蕾莎进行自我披露,而是尊重特蕾莎的“阻抗”,会发生什么呢?例如,治疗师不给特蕾莎施压让她表述更多信息,或者让她谈论她不想谈论的事情,而是使用“元沟通”,共情性地或支持性地询问特蕾莎在表述上的困难,对此做过程评述。
例如:
治疗师:现在这一切是非常艰难的。对你而言,和我谈论这些时最困难的是什么呢?
或者
治疗师:现在和我谈论这些事情似乎很难——也许你会感到不安全。我想了解,如果你和我分享,让我试着帮你的话,可能会发生什么?
或者
治疗师:也许和我这样谈论会违背家庭规则,而你担心母亲或继父会怎么想。我们谈谈你的家庭规则中哪些事是可以和外人说的,哪些是不可以的,你觉得可以吗?
或者
治疗师:我们一起尝试找一个更好的方式来谈论这个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一件我们可能改变的事情,或者我们可以做点什么不同的事让这一切对你更容易一些吗?
过程评述的目的是创造一种不同的、更具修复性情绪体验的人际过程——帮助特蕾莎感到自己不需要像对待继父和其他人那样顺从治疗师。为回应这些邀请,特蕾莎很可能会呈现很多现实的、让她难以深人谈论的担忧。例如,特蕾莎可能但不限于做出类似下面这样的回答。
她的妈妈不会相信她。
她的继父将会被带走,而她会因破坏了家庭而备受指责。
有些人会告诉她这是她的错。
有些人会说她很自私,她应该停止制造问题。
有些人会让她宽容一些,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她会因为没有为家庭守住这个秘密和在家庭内部解决它而遭受指责。
治疗师可能不相信她,或者站在父母那一方。
治疗师可能会让她离开她的家庭。
治疗师或其他人会认为她是“肮脏的”“被毁掉的”,她应感到羞耻。
治疗师可能对谈论这个敏感话题觉得不舒服,而且并不想对这件事做点什么。
如果治疗师能帮助特蕾莎识别和解决这些担忧,她会发现开始谈论发生的事情是安全的,并且是有力量的——如果治疗师只是指导她揭露发生了什么,这些进展就不会发生。虽然这种过程上的差异似乎不易察觉,但其效果却很有力,对治疗的过程与结果具有决定性的影响。特蕾莎如何与治疗师分享自己创伤的过程决定了特蕾莎或者可能开始被赋能的过程,或者验证了她必须顺从其他人的预期。使用前面建议的过程评述进行邀请,特蕾莎就能够和一位权威人士一起参与做决定的过程,她就会觉得自己的顾虑可以得到充分的表达,也会被认真地对待,而且感到治疗师在根据她的顾虑做出最好的调整。这样,特蕾莎会发现她至少可以和治疗师一起决定她要说什么、跟谁说,而且感到她是被支持的,这是一种新的、不同的方式。在与治疗师的互动中,特蕾莎不再像一直保守继父的秘密那样感到“孤单”或无能为力。这种与治疗师之间的矫正性人际过程将帮助特蕾莎在其他的关系中开始表现出相似的赋能与自我肯定。在这次及后续的会谈中,治疗师帮助特蕾莎区分,在与生活中的其他人相处时,她可以在与谁相处时表现出类似的自信是安全的,谁又会责怪或惩罚她,要求她必须顺从。
但是,如果治疗师努力创造不同的人际互动并未取得预期的效果,特蕾莎仍然不想说,或者不想深入地讨论这个秘密,那该怎么办呢?因为治疗师是法定报告人,所以还是要联系儿童保护服务机构。在一些案例中,通过给来访者更多选择或者让来访者参与报告/治疗过程,治疗师尝试给来访者赋能应该会有效,虽然有时这种方式看起来没有什么效果。但是,即使这样,特蕾莎也会发现,治疗师在真诚地想办法让她参与其中,给她赋能,而非仅仅要求她顺从,或者做治疗师要她做的事。这样,当特蕾莎看到治疗师的意图和她从其他人那里形成的预期不同时,咨访关系中便出现了虽微小但意义重大的不同之处,而这将会促进她的康复。
咨访双方重演有问题的关系体验,还是给予矫正性体验?这是今日治疗师已非常熟悉的概念。然而,能否在咨询室里时时刻刻意识到这一点,做好这一点,就是另一回事了。
以上例子就像破解了一个魔术:我们被一个显眼的戏剧性的事件所吸引,就不会注意到余光处(魔术师的)暗潮涌动、偷天换日。
当你试着不理一个人的时候, 其实你的内心已经受伤很深了。沉默是一个人最大的哭声, 微笑是一个人最大的伪装,不是只有眼泪才代表悲伤, 不吵不闹才是最后的绝望,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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