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的那天一切都很诡异。
平静了一段时间的夜班突然不停出现出急会诊的电话;倾盆的暴雨让热干面市变成了一片泽国;就连楼下的自动售货机都不声不响地吞掉了我五块钱。
在这种不太友好的氛围中,我觉得该出去走走了。昨天路过了一家餐馆叫简朴寨,就去柬埔寨吧。买好机票,订下酒店,租好Wi-Fi。
于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出于每次出行之前的强迫症,我在我的穷游帐号上把柬埔寨也标记了上去,然后有些不爽地发现——这是我到过的第13个国家。
这个数字还真符合现在这种诡谲的氛围啊——当然现在我知道了,这是佛陀,上帝,安拉,湿婆,荷鲁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在向我发出无声地警告。
因为从订下计划开始,一切似乎都不受控制了。
之所以能在这时出行,是因为有位同侪,姑且称他为a吧,可以来接替我;然后在我接替另一位同侪,姑且称他为b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正好利用这个完美的时间差。
计划通——
个屁。
之前我说过了,能出行的第一个前提是a能来接我的班。本来已经跟班一段时间了,再值几套班让他熟悉了就能撒手了。
然而在这个权力交接的关键时刻,有一天a突然没有出现。。。大兄弟你玩我是吧。。。
当我咬牙切齿地准备跟他拼命时,接到了他老人家的电话:
——你人在哪儿呢?不是说好了要赶快来跟班熟悉流程,好尽快上手(顺便解放我)吗?
——今天秘书给我打电话,说门诊差一个人,要我先来顶一下。。。
——要顶多久?
——直到把来门诊接替我的人带熟,具体时间也说不准。。。
我仿佛听到了脑膜中动脉爆裂的声音。
不行,我不能接受,必须主动出击了,于是跟秘书打电话:
——x老师,不是让a来接我的班的吗?怎么把他弄门诊去了?
——现在门诊差人啊,a走了怎么办?
——c不是在等着上门诊吗?要不让他来接a?(顺便把我换出来——)
——我把c忘了。。。(@#¥%)
于是我再次看见了姗姗来迟的a。我发誓,当时就算看见一坨像a那么大的金子,我也不会觉得如此之幸福。直到a跟我说了一句话:
——秘书说了,让我还是要带熟c,所以不能总在这跟班,所以你带我至少要延长到两个星期。。。
那一刻,仿佛感受到我的蛛网膜下腔在飙血。
万念俱灰,好吧,走一步算一步吧。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长者的话还真是有道理啊。
然而我说了,这次出行是极为诡异的。如果事情就此结束,那就只是一出悲剧,而不是恐怖心理悬疑片。
过了两天,再次接到秘书的电话:
——a现在跟了你几套班了啊?组织已经决定了,就让你明天立刻去接替b。
——另请高明吧,我实在也不是谦虚,a才跟了不到两套班,怎么就放手让他独立值班呢?(你之前不是强制规定让他跟至少两个星期的吗?)
——两套班足够了(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喂)。今天晚上你休息,让他值班,有事打你电话就行。
——可是你把他白天派到门诊去了啊,他这样白天看门诊,晚上值夜班受得了吗?
——我什么时候让他去门诊了?
——前两天不是您让他去门诊把c带熟了才能下门诊的吗?
——我忘了。。。
此时,我的心头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然而这通电话的好处就是,在峰回路转之下,a不用去门诊了,可以专心按原计划跟我值班。阴差阳错之下,柬埔寨之行居然柳暗花明了。
直到此刻我还没意识到,这之前到风起云涌只不过是命运之神递给我的开胃菜,事后的经过证实了,整得我二尖瓣脱垂的大餐还在等着我。
去机场的路上,不祥之兆再次降临。
此前每次过机场高速的etc,都是快车司机先垫付,再加到车费里的。然而今天遇到的这位老司机很明显不会。
于是我掏出了一张崭新的二十。
然后回到我手上的是一张几乎被腰斩了的五块。
事实证明我的神经反射弧要远远慢于年过半百的司机师傅——当然这点让我很惭愧——当我反应过来要让美丽的收费站姑娘帮我换一张时,我们的车已经开出去一里多地了。。。
一种不详之感再次萦绕在心头。
果然,此行最大的危机正在悄无声息的来临。
在办理登记手续的窗口,面前的那位眼神犀利的小哥停了下来。
——先生,不好意思,你的护照刷不出来。
我!@#¥% !are u kidding me?
——是这样的,你看你护照这一面被撕了一个小口,正好在条码附近,可能就是这样导致你的护照刷不出来。如果是这样,我们不能证实您护照的真假,是没法帮你办理登机的。
大哥啊,你看看我之前那么多次的出入境记录,用个假护照值得这么费劲吗?何况——尼玛这个长约3mm的小口子,要不是您老人家眼力好,真的是看不出来啊。。。不行,都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
——还有其他的办法验证护照的真假吗?
他不屑地摇摇头,似乎我问了个拉低整条街智商水平的问题。
——那我还有身份证,用身份证办理登机可以吧!
——是这样的先生,用身份证只能办理国内的这一段航班,如果您坚持要出行,那被海关阻拦不能出关的风险,您必须完全自己独立承担,这样也可以吗?
废话,难道我说不走了,你还把机票钱退给我不成?
——你帮我办吧。
眼前的这位有些虚胖的小哥笑了,这让他富态的脸庞显得有些浮肿,这一刻,我仿佛听到他内心对我的评价——妈的智障。
万念俱灰的我拿到这一张单程机票的时候,我相信此刻我的脸绝对不会比吴哥窟墙壁上的阿修罗或者巴黎圣母院上面的滴水兽好看。
电话在此时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是这样的先生,我是x程的工作人员,您乘坐的这次航班因故晚点,具体登机时间还不能确定,大概会晚点两个小时以上,请您耐心等待,我在此对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表示衷心的歉意。。。
看了看手中的登机牌,嗯,本来预定的到达时间是午夜12点。然后再加上2个多小时。。。
尽管我很想向他们认真负责的态度表示赞赏,可是我更想一头撞死在周黑鸭的招牌之下。
凌晨三点半,当一脸不满的酒店接机司机开车经过一段荒郊野地时,我真担心他一怒之下把我弃尸荒野了。幸好,很明显他的职业素养拯救了我,因为最终他还是把我扔到了预定的酒店而不是什么坟坑里。
酒店前台的小姐用一种看着叙利亚难民的眼神对我深情的微笑。临走时,深怀怨念的司机师傅对我补了一刀:
——天好像亮了。
昏天黑地的一觉醒来,床头的钟显示9:32分。
打电话到前台。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酒店早餐供应到什么时候?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早餐供应到9点半。
那一刻,我仿佛感受到我的幽门括约肌在剧烈的抽搐。
真的,如果下午真的过不了海关,我绝对会应激性消化性溃疡穿孔。
带着比去老婆家提亲还忐忑的心情,我来到了机场。
还没走到南航的服务台前,就被一位看起来颇为威严的姐姐给拦住了。心头一惊,难道我已经上了黑名单?霎时间,偷渡,非法出入境,假护照这些从来没想过会跟我发生关系的字眼忽然成了我的标签?
她手一指旁边的机器:“直接去机器上值机。”然后不由我分说,把我的护照放在了扫描窗口。
那一刻,如果给我拉个心电图,我觉得会是个室速,搞不好还是尖端扭转型的。
只听哔的一声,一张美轮美奂,精彩绝伦,无与伦比,完美无缺的机票颤颤巍巍地冒了出来。然后我饱含着泪水用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位姐姐的递给我的机票。
此时眼中的她,完美如嫦娥,维纳斯,雅典娜,芙蕾雅,伊西丝。。。
然后我忽然意识到,之前在我大武汉天河机场护照没能刷出来,似乎是他们的机器有问题。。。
如果我听了那位有着犀利眼神的小哥不要出行的警告。。。一万头神兽再次从我心头呼啸而过。。。
但没有正式通过海关之前,还不能高兴地太早。于是我怀着比被我们院长约谈还恐慌的心情,来到了海关的门前。这次面对我的,是一位有着中性气质的小哥。
等等,我似乎忘了什么?机票取了,酒店确认了,Wi-Fi预订了。。。等等!我预订的Wi-Fi呢?
打开手机提醒,一行大字映入我眼帘——请于出发当日到10号出站口领取。
正在这时,那位小哥已经准备从我手中接过护照和机票。于是我很能理解,为什么发现我飞速地从他手中抽回护照时他会如此不爽。说真的,没当场把我当毒贩或者恐怖分子给料理了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一路与人群逆向而行,然后又是一路飞奔,然后在几位莫名其妙的安保大叔的胡乱指路下,我总算拿到了预定的Wi-Fi,然后又一次站在了海关门前。
然后发现眼前还是那位有着中性气质的熟悉的脸。然后他拿起我的护照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停下来看我一眼又一眼。
我发誓,除了我老婆和爹妈,应该没有其他人看我这张略显坎坷的脸看得这么认真了。所以我很感动,决定让他看个够,以免一个不爽送我一个禁止出境的大礼。
从他手中接过护照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种《盗梦空间》里小李子最终通关成功回到美国的成就感,恍如隔世,如梦似幻。
走在通往候机大厅的路上,意外的发现了一台自动售货机。我决定最后一次挑战下我的人品。
拿出之前在出高速时找给我那张几乎身首异处的五块钱,小心谨慎地塞了进去。
哐当一声,一瓶红茶掉了出来。
我赢了。
“只要决定出发,最困难的部分就已结束。”——lonely planet创始人托尼-惠勒。
信你才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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