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开

       近来天气颇为干爽，终于深切体会到春暖的意味，眼探出城外，漫延开的油菜花硬生生撕开我的眼帘，挤走了这东道口霓虹喧闹的灯光。

       去河边公园走上一遭。和风碧水伴随着莺歌燕啼，纷至沓来的春游人群几乎要淹没了我。天空中徜徉着许多风筝，大的小的，红的绿的，与草地上奔跑的孩童，拥抱的情侣，倒也相映成趣。遥看对岸，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油菜花田，与此刻的热闹相比，却显得格外安静与温馨了。  遥想当年孩提时光，那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一整眼，弥漫到天际。

       是时候了，偷偷翻出爷爷的新报纸，讨奶奶要几根裹香的竹签，用碎纸粘上饭粒便是胶布，花上一上午的时间，自己做一个现在看来不伦不类的风筝。或者再用练字的毛笔，为我心爱的玩具画上番号。当然，能不能飞，这是后话... 饭后的闲暇时光，爷爷总是找个躺椅坐在地坝里，徜徉在这温暖的春光中。奶奶总有喂不完的鸡狗，晒不完的甜菜，顺便加上，停不了的唠叨... 

      午后的春光是最美的，沐浴了一上午阳光的油菜花香仿佛融进了阳光里，洒在稚气的脸庞上。邀上小伙伴，我们先比比谁的风筝更漂亮。胜利者趾高气扬的走在最前面，把风筝举得老高，人来人往的乡间小路上总是缺少不了嬢嬢伯伯的夸奖。失败者总会默默的跟在后面，把自己的风筝藏在身后，就像害怕被看到，被比较...

       无数的田埂将田野细细编织，终于可以撒丫子地奔跑。油菜花从脸上拂过，花瓣粘在脸上，贴出一个最美的笑容。又怕被大人知晓，不敢太过张扬，他们更担心的是被我们撞倒、折断的油菜，春末时分能否扬好了花，能否结满了果。 

       风筝开始像午夜的醉汉，摇摇晃晃的上了天。一开始都会卯足了劲让自己的风筝飞到最高，我们惦着脚从油菜花海里探出脑袋，用双手比作望远镜的模样望向天穹，似乎这样真的会让我们看得更远，看得更清。初春的阳光是那么温和，不忍去刺痛这一双双纯粹的眼。但她总有作为太阳的尊严，用他炫目的光芒包裹我们的风筝，只能看到几根闪着银色光芒的细线翩翩飞舞。“其实这是风筝飞进了太阳里”，小伙伴们难得达成了共识。

       阳光铺在这片花海里，暖暖的，让人些须困倦，找一溜还算宽敞的田梗。几个小伙伴就这那样躺在软软的草垫上，嘴里叼着一根马尾巴，或者刚折下来，还有蜜蜂足迹的油菜花，商讨着明天是去捉鱼还是山上野炊，然后争论着谁家出撮箕，谁家出水桶，谁家能偷偷带出家里的柴米油盐。突然有人冒失地提起这周的作业还未完成，于是乎愉快的交谈终结，田野深处传来一片哀声连连...  

       周末时光总是飞快，太阳也着实经不住我们的折腾。春日的黄昏少了一丝悲凉，却多了一丝阴冷。乡间小道上总是适时的出现奶奶的身影，那时的奶奶身子还算挺拔，站在这一片花海边上，轻轻挽起耳旁被风撩起的白发，也无须担心我们在哪，高喊一句，乖孙儿，回家吃饭咯。夹杂着风声，还有油菜花的轻声细语，像波纹一样荡漾进来，花海里里几个粉面小子提着风筝钻出了头，脸上头发上还残留着金色的花粉与花瓣。互相嬉闹着，摸摸彼此的头，放鼻子下闻闻，哇，是香的......  

       往往这个时候，奶奶总是在田间路上和小伙伴的奶奶们聊天说地。然后我们依然在旁边意犹未尽的你追我打，奶奶们总会怪嗔两句，然后拉过自家的孩子，邀请着大家一起去她家吃饭。当然，你可以理解成这是农村人的客套，简单淳朴的客套。  乘着夕阳的余晖，伴着身边轻舞的花香，拉着奶奶些许苍老的手，坎坷的田间路上，是一老一少被拉长的身影。走过童年，走过青春，走过无穷无尽。  

       时间定格在了这里，周围的嬉闹将我从回忆中拉扯回来。周围都是春游的孩子和伴随的家长，还有无忧无虑奔跑的小宠物们。难以想象回忆的这一切已十年有余，爷爷奶奶却已经离我而去，我们一群小伙伴都已长大成人，有的，更早已经结婚生子，各奔东西。 

       早些时候回了老家，将爷爷奶奶的墓碑上的藤蔓扫除干净。奶奶是爱美之人，墓碑亦是她最爱的大理石色。儿时的伙伴还有些许住在村里，大家闲坐一起，亲近不再，却客套了许多。

       村口的油菜花更加烂漫，我想如果是当年的我，在这么挺拔和簇拥的油菜花海里也难以探出头来。我在花海之中寻觅，想寻找儿时的情景，想站在奶奶的位置，看到从花海之中探出的金色小脑袋......灿灿的阳光竟然刺痛了我的眼，我终于知道，已经没有孩子再去花海之间嬉戏休憩，与之相比，车水马龙，热闹喧嚣的现代生活似乎比这一切更加动人。也许，多年以后，我的孩子也会站在这里，看着这一片普通的油菜花田，去惊讶于她的宽广，去惊艳于她的美丽，却无法去体味她所带来的无法复制的童年。

       但我会告诉他，就像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  他爸爸最美的童年，最快乐的回忆，最温暖的牵挂，就深深藏在这片烂漫的花海里，不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