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戛然而止的记忆,有时对一个人来讲是好事。因为它有可能只包裹了幸福。
一部作品和一个故事不会无休止的讲下去,在适当的位置停下来,会让它趋于美好。《金翼》的故事停在了1941年。但我们仍然可以想象这个故事延续的未来。家族故事的最主要的特征就是绵长。
我会将余华的小说《活着》作为人类学著述《金翼》的延伸。因为在时间线上,一个故事的结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启。余华在1993年为《活着》写第一篇序言时这样说过:“这篇《活着》,写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的乐观态度。写作过程让我明白,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我感到自己写下了高尚的作品”。有评论家说《活着》一书最大的特点就是写了活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不过也由此可见,活着的确是一件相当艰巨的事情,否则这种艰巨不会影响如此之长的时间。小说《活着》带给读者的,除了感动之外,也同样把艰巨的生活带到了读者面前。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热爱和钟爱某一部作品。《活着》想表达的主题换成诗人穆旦的认识就是-----我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在福建小山村中“金翼之家”翼护下的子孙会继续在这座房子里出生、长大、受教和离开,他们不但会经历1941年,也会在1945年长出一口气。但紧接着他们会怎么样呢?到了1949年,1952年,“金翼之家”的子孙们会如何度过岁月呢?从某种想像上来看,小说《活着》是不是可以作为“金翼之家”的子孙们后续生活的写照呢?除了活着,其他的,他们都是无能为力的。可能这种想象忽略了“金翼之家”的生活智慧和其子孙们应对种种变迁时表现出来的强韧。
“生活”这个词汇最主要的涵义,首先得是活着。余华在2002年在英文版《活着》的序言中对此作了解释------“人的共同之处。人的体验和欲望还有想象和理解,会取消所有不同的界限,会让一个人从他人的经历里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就像是在不同的镜子里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形象。” 我想,这句话可以用来解释《活着》一书为何可作为《金翼》一书的续篇。尽管这两部作品出自不同的作者,而且是不同领域内的体裁,不过它们的共同点都是同样面对生活与现实的紧张关系。林耀华与余华的着眼点不同,但不妨碍他们的文字在某一个故事上保持相似的可能。一部人类学著作和一部文学作品就是用这样奇怪的方式拼接在一起,把断裂的时间线搭在一起。
林耀华在《金翼》中要探讨的命运的真相是没有答案的,日常的琐碎、生活的跌宕和岁月的杀机交织在一起,如果要说什么是真相的话,那就是《金翼》中的黄东林和张芬洲两个人是如何做出一个又一个选择,并淡然地承受选择带来的后果。余华对于小说《活着》表现出来紧绷感到这部作品出版后二十年之后,也做到了释然------“我在阅读别人的作品时,有时候会影响自己的人生态度;而我自己写下的作品,有时候也同样会影响自己的人生态度。《活着》里的福贵就让我相信: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感受,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
林耀华在《金翼》中让主角黄东林和张芬洲用更现实的行动让我们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尽管天意从来高难问。在面对不可测的命运时,黄东林、张芬洲和福贵一样,他们没有本质的区别。余华为《活着》一书的不同版本前后写了五篇序言,时间从1993年到2007年,二十年过去,《活着》一书并未遭遇别的变化,它也从一本畅销书变成了常销书,唯一变化的是余华,他把对生活的愤怒一一剥离,柔和了起来。因为他知道,愤怒作为情绪的闪现,不会也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活着------需要的是连绵不绝的力量。我们只是不知道,阅读《活着》的人,是否会获得这种力量的加持。
“金翼之家”的子孙们想必应该还有,《活着》中的福贵也应该找到了自己的归处。“应该”这个词放在这里,代表了一厢情愿。对于活着这件事而言,不论是《金翼》还是《活着》,林耀华和余华都不太愿意用故事将读者逼入死角中。尽管生活与现实之间的紧张关系一直存在,但我们还是愿意在作品中留下一些柔软的部分,让读者掩卷的时候,呼吸不那么急促。对于生活这件事而言,我们常常愿意在事后网开一面,却不太愿意对自己高抬贵手。
面对生活的狠劲,大概没什么生物会超越人吧!《金翼》和《活着》的共通之处,还在于他们都是用了一种简练的语言,化解了生活的逼仄。这两本作品先后问世,中间相差了近五十年,但他们的目光所及是相同的。在土地上劳作的人,在山村中栖息的人,在路上奔走的人,在河流中起伏的人。时间过去了,林耀华和余华这两个人的目光以不同的方式落在这些人身上,用对方理解的文字和语言,写下不同时间里的人相似的生活。
把不相干的作品硬生生黏在一起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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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阅读都会迈向辽阔!《短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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