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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269《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读书笔记269《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作者: Sting | 来源:发表于2020-07-05 10:04 被阅读0次
    作者:罗伯特·M·波西

    这本书被评为“世界上被拒稿次数最多的畅销书”。它刚刚写出来的时候遭到了121家出版社的拒绝出版,但出版后却狂销1000万册,成为《时代》周刊评选的美国七十年代十大畅销书之一。

    本书的作者罗伯特·梅纳德·波西格被誉为“七十年代的梭罗”,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的学习领域可谓横跨文理,纵贯东西:他本科时期在明尼苏达大学主修生物化学,辅修了哲学,之后硕士学的是传播学,而博士则是到了印度伯纳雷斯印度大学学习东方哲学,之后担任修辞学教授。也正是由于他如此丰富的学习经历,在他的这本《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中表达了科学与艺术,知识与价值,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精神与物质,机械论与神秘主义等等多方面的思考。

    由于本书内容有点散,我摘取几个小故事,这样更有意思一些。

    故事1  逃避和厌恶

    约翰骑的是宝马R60,有一天我在他们家等着一起上路,我注意到水龙头在滴水,我记得上次就已经滴了,事实上已经滴了很久。我提醒他这件事,约翰告诉我,他换过新的皮圈但还是滴水,他说了这些就不再提了,也就是说事情到此为止。

    如果你试过修理水龙头,但是情况依旧,那就表示你命中注定有个会滴水的水龙头。

    我很惊讶,水龙头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滴滴答答地响,他们难道不会神经衰弱吗?然而我发现他们一点都不担心,也不去注意这件事。所以我的结论是他们不怕被水龙头打扰。有些人的确如此。我不记得是什么改变了这个判断……好像是思薇雅正要说话,而滴水声又特别大,无意中引起她情绪上的变化。她的声音一向很轻柔,有一天她想大声说话压过滴水声,这时候孩子们走进来打断她的话,她不禁发起脾气来,仿佛是因为滴水声引起的。事实上是这两件事引起的,而让我惊讶的是她并没有怪罪到水龙头上,她甚至有意不去怪罪它。其实她早已注意到水龙头的问题,只是刻意压制自己的怒气,那个该死的水龙头几乎要把她逼疯了!但是她仿佛有隐情,不肯承认这个问题有多严重。

    我很奇怪,为什么要对水龙头压抑自己的怒火?

    我想起摩托车的问题,再加上我头顶上方坏掉的灯泡,啊,事情明白了!

    问题不在于摩托车,也不在于水龙头,问题在于他们无法忍受高科技的产物,这样一来,发生的各种状况便明朗起来了,我知道是因为科技的关系。思薇雅曾经很不喜欢一个朋友,因为对方认为电脑程序设计是很有创意的东西。

    而他们夫妻的绘画和相片里完全没有跟科技有关的景物。当然,我想她还不至于对水龙头大发脾气。通常你很容易对深深厌恶的对象压抑自己一时的怒气。

    而约翰只要一碰到修理车子的问题就会沉默下来,即使他已经很明显地在为此受苦。你只要稍加注意就会明白,这些都是科技惹的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骑着摩托车到乡野去享受阳光和新鲜空气。而我总是把他们不愿意去面对的问题拉到台面上来,因此使他们二人十分尴尬。只要我们一谈到这方面的问题,谈话就会中断。

    还有其他的事情也解释得通。谈到痛苦的字眼时,他们是用“它”或“它们”来代替,比如说:“避不开它的。”

    如果我问:“避开什么?”他们就会回答我:“整个环境”或是“整个组织结构”,甚至是“整个体系”。思薇雅有一次甚至带着保护自己的口吻说:“当然,你知道如何驾驭它。”她这么说让我得意了一下,但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什么是“它”,心里有些困惑,我以为是比科技更神秘的东西。但是现在我知道,她所指的“它”虽不是全部,但也主要是指科技。然而这么说也不完全对,它应该是指来自于科技的一股力量,没有明确的定义,而且缺乏人性、机械化、了无生气,是一头瞎了眼的怪兽,一股死气沉沉的力量。他们夫妻俩觉得很恐怖,因而试图尽量避开它,却又明知那是不可能的。我的用词严重了些,但是实际情况的确如此。虽然总会有人了解它驾驭它,但那些人是工程师。他们在描述自己的工作时用的是非人性的语言,不论你听过多少回,也无法了解其中的意义。而和科技有关的怪物正吞噬了大片的土地,污染了空气和湖泊,人类既无法打击它们,也无法逃避得了。

    这种态度不难理解,在你经过大城市的工业区时,你就会看到整片所谓的科技区。门前围了高高的铁丝网,大门紧锁,告示牌上写着“禁止跨越”。在一片污浊的空气之后,你看到的是奇形怪状而又丑陋的金属物和砖块,也不知用途为何。它的主人你永远也见不着,它为什么在那儿也没有人知道,所以你感受到的只是一股莫名的疏离感,仿佛你并不属于那儿。它的主人和知其来由的人可不希望你在附近闲逛,这些工厂让你在自己的土地上竟有陌生的感觉。它特殊的形状、外观还有神秘感,一切都在叫你“滚开”。你知道这一切总有解释,而且它们毫无疑问地对人类间接地有些益处,但是这些益处你没看见,你只看见“禁止跨越”和“保持距离”的牌子,你只看见人们像蝼蚁一样为这些庞然巨物做工。于是你想,即使我是它们的一分子,也不过是另一只做苦役的蝼蚁罢了。这种感觉十分可怕,我想这就和他们夫妻俩无以名状的态度有关。任何和阀门、轴心、扳手沾上边的东西,都属于非人的世界,所以他们宁可不去想它,甚至不愿和它有任何关连。

    如果情形真是如此,那么他们并不是惟一有这种想法的人。毫无疑问地,他们只是忠于自己的感觉,而没有刻意模仿别人。但是其他的人也是忠于自己的感觉,没有模仿别人。所以如果你以记者的角度来看此事,就会发现有一场不知来源的群众运动正在逐渐成形。他们打着反科技的旗号,高喊:“科技滚蛋,搬到别处去。”然而在人们的脑海里仍然残存着一丝理智,没有工厂就没有工作,就没有相当的生活水准。但是,人们头脑中有太多的力量胜过了理智,只要憎恨科技的情绪超过它,那么残存的一丝理智便会瓦解。

    有人封这种反科技的人为“披头士”或是“嬉皮”,但是人并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封号就产生归属感,约翰夫妇如此,大多数人也是如此。何况做这样渺小的一分子正是他们所厌恶的。科技正是贬低他们的帮凶,所以他们厌恶科技。截至目前为止,还仅限于被动的排斥,尽可能地逃到郊外去,但是情况不一定非如此被动不可。

    在摩托车维修方面我并不同意他们的看法,并不是我没有同情心,而是我认为他们的逃避和厌恶只是一种自欺的行为。佛陀或是耶稣坐在电脑和变速器的齿轮旁边修行会像坐在山顶和莲花座上一样自在。如果情形不是如此,那无异于亵渎了佛陀——也就是亵渎了你自己。

    [心得] 要学会接纳更多领域的知识,不能逃避甚至憎恨,这样才是理性的态度,做出更好的选择。

    故事2 思考的盲区

    我记得几年前克里斯和我曾骑车到加拿大一游,走了一百三十英里的时候遇上了一道暖锋,虽然事前有许多征兆,但是我们当时并不明白。那次旅游的情形真可说是难以言表而且十分凄惨。

    当时我们骑的是六匹半马力的摩托车,载着超重的行李,旅游的常识又十分欠缺。车子只能跑四十五英里,而且是迎着风走,再加上它不是专门旅游用车,所以骑起来十分吃力。头天晚上我们骑到北部森林中的一座大湖边,就在风雨交加的情形下搭起帐篷。大雨下了一整晚。我忘了沿帐篷边挖上一道沟,结果凌晨两点的时候雨水涌了进来,浸湿了我们的睡袋。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全身都湿透了,加上睡眠不足,心情很坏。我以为继续上路之后不久雨就会停,结果并没有这么好运,到了早上十点,天色暗到所有的车子都把车灯打开,然后又狠狠地下了一阵大雨。

    我们穿的是斗篷,昨晚曾用来搭帐篷,现在它们被风吹得像船帆一样,使车速慢到了三十英里。路上的积水有两英寸深,响雷和闪电就在我们身旁呼啸而过。我还记得有一辆车经过,坐在里面那位妇人吃惊地望着我们,不知道在这种天气里我们还骑车做什么。

    车子慢下来了,先是二十五英里,然后是二十英里,一直到它开始出现劈里啪啦的响声,然后车速降到五六英里。

    我们来到一座废弃的加油站,旁边是一座林场,树木早已被砍光了,我们赶忙进去躲雨。

    那个时候我就和现在的约翰一样,对摩托车的维修所知不多,我还记得我把斗篷举到头上,以防雨水滴到油箱中,然后用两腿摇车子,里面似乎还有汽油。

    我又检查了一下火花塞,看看仪表和汽化器,然后再踩发动器,一直到我筋疲力尽。

    进了加油站,里面还有啤酒屋和餐厅,我们吃了一份全熟的牛排之后,出来再试着发动车子。克里斯在一旁不知轻重地一直问问题,问得我火冒三丈。

    最后我看发动不了就算了,结果冲他而来的怒气也就消了。我小心地告诉他玩完了,这次度假我们不准备骑车上路了。

    克里斯建议我检查一下汽油的存量——这我已经做过了,或是去找修理师傅,但是附近根本没有任何修理店,只有砍下来的松树、灌木和大雨。

    我们坐在路旁的草丛里,沮丧极了。

    我两眼呆呆地望着一旁的树和灌木,耐心地回答克里斯所有的问题,幸而他问得越来越少。最后他终于明白我们没法再继续骑下去了,于是大哭起来。我想那个时候他有八岁了。

    我们搭便车回到城里,租了一辆拖车联结在我们的车子后面,回到原地把摩托车载回来,然后开汽车重新开始旅行。但是感受却不一样了,而且也没能真正享受旅游的乐趣。

    假期结束后两个礼拜,有一天下班后,我又把汽化器拿出来研究,想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但是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然后我打算清洗汽化器,于是打开油箱塞,竟然没有半滴油流出来!

    我真的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到现在还是不相信。

    因为这个疏忽,我责怪自己不下一百次,我想到了最后我还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很明显,我听到的油箱里的声音其实是从备用油箱里发出来的;我没有仔细检查,因为我以为发动机熄火的问题是下雨造成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想到自己这样骤下结论有多么愚蠢。

    [心得] 做事情检查的时候,容易出现盲区,甚至是想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清空想象,全面检查,用清单是更妥当的。

    故事3 奇怪的小问题

    摩托车的气冷式发动机如果过热的话会造成故障。

    出毛病的时候,活塞因为过热而膨胀,很容易就卡住汽缸壁,有的时候甚至会熔化。它会卡住发动机和后轮,造成突然刹车。这辆车第一次出现这种问题的时候,害得我整个人都冲到前轮的上方,后面的人几乎趴在我身上,三十分钟之后,活塞活动自如了,车子才又能正常运转。但是我仍然在路边停下来,看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我把这辆车送进了修理店,两个礼拜以后我付了一百四十美元的账,然后小心谨慎地低速行驶,骑了大约一千英里之后才恢复正常。但是一骑到时速七十五英里,毛病就又出现了;降骑到时速三十英里,又恢复了正常,情形和以前一样。于是我就把车子送回店里去修,在这次大修之后两个月,他们更换了汽缸,然后换上较大的主汽化器喷嘴,然后使运转的速度减慢,使发动机尽可能不会过热,然后告诉我不要骑得太快。

    发动机里面有不少的油脂,而且无法发动。我发现火花塞与高压电线松了,于是我把它们接上去,然后再启动,结果现在真的出现梃杆的杂音,他们并没有帮我调整梃杆。我把这个告诉他们,修车的小伙子就拿了一把可调整的扳手过来,结果他方法不对,很快就把铝制的梃杆盖子弄坏了。

    他说:“我们仓库里还有存货。”

    我点点头。

    他拿了一把榔头和錾子,要把它们敲松,然而他的錾子却把铝盖凿穿了,我看见錾子直接撞到了发动机头上,后来他的榔头没能打到錾子上,结果把两片散热片给打破了。

    我冷静地说:“不要再敲了。”心里觉得这简直是一场恶梦,“请你给我一些新的盖子,就让它这样好了。”

    我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梃杆的杂音,梃杆的盖子也坏了,发动机里又都是油脂。骑回去的路上,我发现时速二十英里左右的时候就会有强烈的震动。我在路边停下,发现四个发动机接合螺钉中的两个不见了,还有一个的螺母丢了,所以整个发动机的接合螺钉就只剩下一个了。上盖凸轮的链条松紧控制器的螺钉也不见了,这就意味着调整梃杆也没有用了。这真是一场恶梦。

    几个礼拜之后,我找到故障的原因,在内部供油系统上有一根二十五分的销子被剪断了,以至于在速度高的时候,油没有办法流进来。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这个问题不断在我脑海中出现,这就是我想要写这本书的原因。为什么他们的动作这样粗鲁呢?他们不像约翰和思薇雅一样害怕科技,他们都是专门人员,然而做起事来却像猩猩一样,没有真正地投入,似乎没有明显的原因。我试着回想那间修理店,就是让我做恶梦的那个地方,想要找出问题的真正答案。

    那架收音机是一条线索,一边工作一边听音乐是没有办法真正思考的,或许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工作需要任何的思考,只不过是玩弄几把扳手罢了。如果你一边工作一边听音乐或许会更愉快一些。

    他们动作的速度是另外一条线索,他们把东西到处丢,而且也不记得丢在哪里。如果你不反省一番,你就不知道这样做往往会浪费时间,而且成效不佳——也就是说需要花更多的钱。

    但是最重要的线索似乎是他们脸上的表情。然而实在很难解释,虽然他们看起来很随和、友善、轻松自在,但是却没有投入工作之中,他们就像旁观者一样,你会觉得他们只是在那儿晃来晃去,然后接过别人递给他们的扳手。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没有认同感,不会说:“我是师傅。”一旦到了下午五点,八个小时一满,你知道他们会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即刻离开,然后尽可能地不去想他们的工作。在这一方面,他们与约翰和思薇雅一样,虽然想运用科技的成果,但是却不愿和它发生任何关系。或者说他们之间的确有关系,但是他们都没有投身其中,而保持冷淡疏离的态度,他们参与了这方面的工作,但是却没有真正地关心它。

    这些修理师傅没有发现销子断了,那是前一个修理师傅在组合侧盖板的时候,不小心剪断的。我记得以前的车主说过,有一位修理员告诉他侧盖板很难盖好,这就是原因了。一般摩托车手册中都会提到这一点,但是他太匆忙而疏忽了。

    修理人员对这些机器的态度是保持旁观者的立场。人们认为关心自己所做的事一点都不重要,要么就视之为理所当然。

    当你做某件事的时候,一旦想要求快,就表示你再也不关心它,而想去做别的事。所以我想慢慢来,用我找到被剪断了的销子的态度,有了这种态度才能发现原因,这样才能仔细而且透彻地进行这件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心得] 当专业人员态度是旁观者心态,不关心细节,就会犯错,往往一个小错,在复杂系统中会放大并难以发现本质。做好每一件事情是专业者的必须有的能力和态度。

    故事4 对物品的态度

    现在是六点半,我手上戴的这副旧手套上似乎出现了一层霜,但是我想可能是昨天晚上水浸过的痕迹。这真是一副好手套,但是天气实在是太冷,连皮手套也变硬了,硬得我几乎没有办法把手伸直。

    昨天我曾经谈过关心,我关心这副皮手套,我微笑着看它们被风吹拂,因为它们已经在那儿陪伴了我这么多年。

    它们已经磨损老旧了,但我却在它们身上发现了一种幽默感。整副手套都沾满了油渍、汗水、灰尘,而且还有地方发霉了。现在把它们放在桌上,即使天气不冷,它们也没有办法平平地躺着。它们似乎有属于自己的往事。虽然只值三块美金,而且已经补到无法再补,但是我仍然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去清理它们。我不能想像换戴一副新手套的感觉。

    这种想法似乎很不实际,但是手套并不仅仅需要实际,其他事情也是如此。

    我对这部摩托车也有同样的感情,我已经骑了两万七千英里,可算是一部旧车,尽管街上还有很多更老的摩托车在跑。我相信大部分的骑士都会同意,一旦一辆车陪伴过你许多时光,那么对你来说它就是独一无二的,是别的车子无法取代的。有一位朋友和我骑同一个牌子、型号甚至同一年生产的车子,有一次他骑来让我修理,当我骑上它的时候,我很难相信这部车子竟然和我的是同一个牌子。你会发现车子已经拥有了属于它自己的声音和节奏,与我的完全不同——不是不如我的,而是不同。

    我想你可以称之为个性,每一部摩托车都有它自己的个性,也可称之为你对这一部车子所有直觉的总和。这种个性常会改变,多会变得更糟,但常常也会变得出人意料地好,培养这种车子的个性正是维修保养的真正目的。

    新的车子就好像美丽的陌生人,按照它们所受的待遇,要不就很快会退化成别扭的人或是跛子,要不就变成健康、好脾气、长久的朋友,而这部车虽然遭受了那些所谓师傅的毒手,但是似乎已经完全修复了,而且愈来愈不需要修理。

    [心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是很多人喜新厌旧的俗语,实际上,每一个物品用的过程中都会主人产生联系,变成个性化的物品,这时候也许会更受人喜爱。

    故事5 修理约翰的摩托车时候的分歧

    考虑到旅途中没有摩托车修理店,我对摩托车做了些检查,如果路上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麻烦了。

    我用手去试发动机的温度,没有问题。我发动了一下,想听听它空转的声音,但是我听到了一种很有趣的声响,于是又发动了一次。过了一阵儿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发动机的声音,而是从山谷里传来的回声。真有意思,我又发动了两三回。克里斯问我出了什么问题,我叫他听回声,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部旧车子的发动机有些金属声,仿佛里面有许多松散的叶片在劈啪作响,听起来很难听。其实这是气门正常的声音,一旦你习惯了这种声音,并且学会期待它的出现,那么当发动机的声音有所不同时,你很自然地就能听出来。

    如果你什么都听不到,那就最好。

    我想让约翰对那个声音感兴趣,但是根本不成,他所听到的只是噪音;他所看到的只是摩托车和我手中拿着沾满油污的工具,此外别无他物,这样当然引不起他的兴趣。

    他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也没有兴趣去研究。他对事情的表象比较感兴趣,对于内涵就不然了。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这就是他看事情的方法。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发现我们之间的这种不同,所以在这次旅程当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明确这种不同。

    我被他的拒绝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想尽所有办法,试图引起他对机械的兴趣,但是始终不知从何开始。

    我想或许我应该等到他的摩托车出毛病的时候再帮他去修理,他才可能会感兴趣。但是我把事情弄糟了,因为我没想到他看事情的方法和我不同。

    他的把手变松了,他认为问题并不严重,只是在用力扭转的时候才有一点儿松。我提醒他在上紧螺丝的时候不要用可调整的扳手,因为很可能会伤到表面,然后就会生锈,他答应用我的工具。

    他把车子骑过来的时候,我拿出扳手,但是发现再怎么旋紧都没有用。

    我说:“你应该用薄铁片垫一下。”

    “什么薄铁片?”

    “就是一片扁平条状的薄铁片,把它塞在把手的缝隙里,这样就会使把手更紧。通常在修理各种机器的时候都会用到它。”

    “喔,”他有点感兴趣,“很好,那么要到哪儿去买呢?”

    “我这儿有,”我很高兴地说,拿起了一个啤酒罐。

    他一时明白不过来,然后说:“什么?就是这个啤酒罐?”

    “没错,”我说,“世界上最好用的垫片。”

    我自认为这一点很聪明,省得他到处去找买垫片的地方,也节省了他的时间和金钱。

    但是我很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发现它的妙用。事实上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很傲慢,找各种理由来搪塞我,后来我才发现他真正的态度。最后我们决定不修车把了。

    据我所知把手仍然会松。不过我知道当时他的确很生气,我竟敢用啤酒罐的薄片去修理他花一千八百美金买来的全新的宝马车!这辆车代表的是半个世纪以来德国人在机械上的精良水准。

    此后我们就很少提到维修摩托车的问题,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根本就没有再谈过了。

    我应该这样向他解释,这个啤酒罐是铝做的,不但材质很软,而且附着性很好,在这种情况中最适合使用,而且它不会受潮氧化,说得更仔细一点,它的表面有一层氧化物,可以防止进一步的氧化。

    换句话说,任何一位拥有精良的机械技术的、真正优秀的德国技师,都会认为这个解决办法最好不过了。

    后来我想了一下,我应该偷偷地走到工作台,切下一部分啤酒罐,把上面的印刷除掉,然后回来告诉他,我们很幸运,只剩下一片了,还是由德国进口的。这样就成了。它是由德国巴伦?艾佛德?克鲁普公司制造的,我以特价买到了。这样他就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这个念头让我高兴了一阵子,但是我渐渐发现,这样仍然是行不通的。我又再一次产生了以前曾经提过的那种感觉,这件事所牵涉到的问题比看到的要严重得多。一旦你仔细研究彼此之间的小分歧,就会有重要的发现。这只是我的感觉,我要像以往一样地继续思考其中的因果关系,了解究竟是什么造成了约翰和我之间这样大的差异。在从事机械方面的工作时,常常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一旦遇到瓶颈,你只好停下来,仔细思考一番,看看是否有新的信息,然后出去逛逛,等你再回来时,原先隐而未显的原因就会浮现出来。

    这个逐渐浮现出来的原因就是:我从理智、知识的角度去看修理把手的问题,其中牵涉到金属的所有科学上的特性。而约翰却从直觉和当下的角度去看待它。我是从内涵着手,而他却是从物的表象开始。我看到的是这个铝片的意义,而他看到的却是这个铝片的外观。

    所以,如果你只看到铝片的外表,当然会沮丧,谁会喜欢在一台新买的摩托车上安装废铝片呢?

    我想我忘了提约翰是一名演奏家,他和城里的很多乐队合作,专门负责打鼓,所以收入相当不错。我想他就是以打鼓的方式去看事情——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真正地思考。他只是做了,他对用啤酒罐来修理摩托车这件事的反应,就跟有人在打鼓时忘了拍子的反应一样。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拖累,所以他不希望有这种情况发生。

    一开始,这种差异似乎并不起眼,但是它逐渐……逐渐……逐渐地扩大,一直到我开始注意到为什么我会忽略它的存在。有些东西你忽略是因为它们非常细微,但是有些却是因为它们过于庞大。

    我们两个人讨论相同的事,思考相同的事,然而他的出发点却和我的完全不同。

    他的确关心科技,但是他的观点已经被扭曲了,所以虽然他想要接近它,但是因为缺乏理性的思考,任他怎么反覆运用,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一种诅咒。他想不通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这就是他所处的角度,一种常规的角度。我一直都是从一个十分理性的角度来谈论一切有关机械的事物,因为机械是零部件、是各种关系、是分析、是组合、是明了事物的原委,但它并不真的在此处。它总是在别处,我们都以为别处即此处,但是实际上它却远在千里之外,这就是机械的本质。

    约翰的这种角度上的差异也是六十年代文化变异的根基。我认为它至今仍然在影响着我国人民对事情的看法,代沟就是由此而来。“披头士”和“嬉皮”的名称也来自于此。而现在事实证明,这种角度不只流行于一时,还会一直延续下去,这种角度之所以仍然存在,是因为它是非常严肃而且重要的。它看起来似乎无法与理性、秩序和责任并存,但事实并非如此。现在我们已经接触到事情的根本。

    在这里我们看到在事实认定上的冲突,不论科学家如何说它,你此时此刻所看到的世界,就是你所谓的事实。约翰就是如此去看的。但是从科学的角度来观察世界,这也是一种事实,不论它的表象如何。所以像约翰这样的人,如果要坚持己见,必然会采取一些行动,而不仅仅是不予理睬。如果约翰原先的看法出现了问题,他就会发现这一点。

    这就是为什么那天他会因发动不了摩托车而生气,因为这侵犯了他的事实。

    这似乎是在他看事情的方式上凿了一个洞,他无法面对,因为这样很可能会威胁到他整个的生活方式。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和那种学科学的人一样,某些时候会对抽象艺术产生愤怒,因为抽象艺术也不适合他们的生活方式。

    在这里,你有两种事实,一种是你立刻感受到的艺术表象,另外一种是隐藏其中的科学道理,因为它们彼此不相融,所以彼此之间没有多少的关联。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你可以说,这里有点问题。

    [心得] 从科学角度拆解,很多昂贵的物品其实并不是无可替代,甚至是有更好更便宜的替代。没有必要盲目相信一些表现。

    故事6 保养摩托车中对体系的介绍

    我已经修理过这辆车不知道多少次了,以至于每次修理的时候几乎变成一种仪式,不再需要用多少脑筋,只需要检查一下就知道哪里不对劲。发动机出现了一些杂音,好像是梃杆松了。但是也可能是更严重的问题。所以我现在就要处理,看看是否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要调整梃杆必须得等发动机冷却下来,这就意味着如果在晚上停下来,你得到第二天早上才能修理它。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要坐在蒙大拿州迈尔斯城的这间饭店后面树阴下的石头上的缘故。现在树阴下面已经十分凉爽了,大约还有一个钟头左右太阳就会落到树后边,这时正适合修理车子。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就是不可以在大太阳底下直接修理车子,或者在你累了一整天下来脑筋不清楚的时候修理,因为即使你已经修理过千百遍,你也应该在修理的时候保持机警的头脑,找出其中的问题。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了解修理车子是一种多么理智的过程,他们认为这只需要熟练的技术,或者对机械的偏好。他们这么说也对,但是熟练的技术往往也是一连串推理的过程,而大部分的问题往往是因像以前的广播员所称的“在两耳之间短路了”后所产生的。所谓在两耳之间的短路也就是无法正常思考。摩托车的运作完全依照推理的过程,研究维修摩托车的艺术,就是研究理性艺术的缩影。那天我说过,斐德洛追求的就是理性,因而才导致他的疯狂,但是在想要深入了解之前,最重要的是先要有理性的例子,这样才不会迷失在没有人能了解的抽象之中。要想谈论理性,非常容易让人迷惑,除非你能够举出融合了理性的例子。

    现在我们来到古典和浪漫的分界,在这边我们看到车子的外观,这是一种重要的观察方式;然而在另外一边,我们就好像修理师傅一样,看到它的基本形式,这也是一种重要的观察方式。比如说:这些工具的外形就有某一种浪漫的美在其中,然而它的功用却是全然的古典,因为它的目的就是要改变车子的基本形式。

    第一个火花塞的内缘瓷已经非常脏了。从古典和浪漫的角度来说,这都是很糟糕的现象,因为这表示汽缸里的汽油太多,空气不足,汽油里的碳分子没有足够的氧分子和它结合,因而只能堆积在火花塞上。昨天进城的时候,发动机的运转已经变慢了,就表示有这个问题了。

    为了看看是否只有一个汽缸有积碳,我又检查另外一个汽缸,两个都一样,于是我就拿出一把小刀,把刀子后面暗沟里隐藏着的一根小棒子拿出来,然后把它的一端削薄了,用来消除积碳。

    一边做着一边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不可能是连杆或是阀门造成的。主喷嘴的口径太大,在高速的时候总会造成这种积碳的现象,然而以前也是同样的喷嘴,为什么火花塞却干净得多呢?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你总会碰到这种现象,如果你想要把它们一次解决,你永远没有办法修好机器。由于一时找不到答案,我只好让问题悬着。

    第一个梃杆没有问题,不需要任何调整,所以我就去看第二个梃杆,太阳还有许久才会彻底落山……在我修理的时候,我总觉得像在教堂里,测量仪就好像一尊神像,而我正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它是一种所谓“测量精确的仪器”,从古典的角度来看,这么说意义深长。

    就摩托车而言,保持这种精准并不是为了追求浪漫或是完美,只是因为车子内部的热能和爆炸性的压力,只有这种精密仪器才能控制。每一个爆炸发生后,就会推动连杆和曲轴,它的压力达到每平方英寸好几吨。如果由连杆到曲轴的动作很精确,燃烧爆炸的力量就会传送得很均匀,机件也就承受得起这样的爆炸,但是如果其中有千分之一英寸的误差,那么就会传送得很突兀,像榔头的捶击一样,而连杆、轴承和曲轴里面都会受损,因而就会产生杂音,这杂音刚开始很像梃杆松掉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我要检查一下的原因,如果是连杆松动,而我却又硬要骑上山,那么声音就会愈来愈大,最后连连杆都会断裂,而撞击到运转的曲轴上,把整个发动机都给毁了。有的时候断裂的轴杆会打穿曲轴箱,让油漏出来,这个时候你就只能走着上山了。

    而要避免千分之一英寸的误差只有靠高度精密的仪器测量,那也就是古典美的所在——不是你眼睛能看见的,而是它们所代表的意义——也就是它们能够控制基本形式的能力。

    第二个梃杆是好的,我又检查发动机的另外一边,然后看看另外一个汽缸。

    精确的仪器是为了表达一种理念而设计的,如果你想要在空间上达到完美的境界是不可能的。因为摩托车没有任何一部分能够达到完美,但是如果你很接近完美,就会发生令你惊讶的事,因为它可以在极限之内,奇妙地飞驰过乡村田野。所以最基本的就是要了解这种理念。约翰看到摩托车的时候,只看到各种不同的结构,于是就厌恶它,然后拒绝进一步的接触。但是在我的眼睛里,我却看到设计者的理念。约翰认为我接触的是各种零件,实际我接触的是各种观念。

    昨天我曾经谈到过这些观念,我说一辆摩托车可以根据它的组件和功能分成两大部分,我每划分一次,就会产生更多的枝节,最后变成一座巨大的金字塔。然后你看到我划分得愈来愈细,就好像在建立一种结构。

    这种观念的结构称之为体系,而自古即为所有西方知识的基本结构。王权、帝国、教会、军队,所有这一切都曾经成为一种体系。现代的企业也是一种结构。参考资料的内容、机械的组合、电脑的软件、所有科学和科技的知识都是运用这种结构,所以像生物这一类的知识就产生了门纲目属种的体系。

    比如摩托车下分为组件和功能,组件又下分为动力产生系统和动力传动系统等等,还有许多其他的结构也是这样组成的。比如说:A 在最上面,A 分出B,B分出C,C 分出D。我们要介绍摩托车的功能也可以用这种方式。这些结构彼此互相牵动,这里面十分复杂,一个人往往穷毕生之力也无法了解其中的哪怕仅仅只是一小部分。所有互相牵动的结构整体地被称为系统。摩托车也是一种系统,一种真正的系统。

    如果我们认为政府或是机构也是一种系统——这样说是正确的——因为这些组织的结构就如同摩托车一样,即使他们已经丧失了其他的意义和目标,也仍然维持这样的结构。人们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到工厂做一些完全没有意义的事,也不去问为什么,因为这就是整个结构的要求。没有任何流氓或是坏蛋要他们这样。整个结构就是如此,它所要求的就是这样,没有人愿意因为它没有意义就承担改革整个组织结构的沉重工作。

    但是如果仅仅因为它们是系统,就要拆毁一座工厂或是改革政府,或是不去修理摩托车,那只是问责它的结果而非它的原因。如果只触及到问题的结果,而不知道原因在何处,是不可能有任何改变的。真正的系统、真实的系统,就是我们当前的系统观,也就是理性自身。

    如果把整个工厂拆毁了,而架构它的理性仍然存在,那么靠着这个理性很容易就可以建造另一座工厂。如果革命能够摧毁一个政府,但是政府背后的理性仍然完整地保存着,那么很快地又可以再建立同样的政府。我们谈论了这么多有关系统的事,然而对系统了解得仍然不够。

    这就是所谓的摩托车,它是由一组钢铁制的零件所组成的观念体系,其中任何一部分、任何一种形状都是由人所设计出来的……第三个梃杆也没有问题。

    还剩下一个,最好也没有问题……我注意到,从来没有接触过机器的人,对这一点可能不甚了解——那就是摩托车基本上是精神的产物,他们把金属制成各种形状——管子、杆子、桁梁、工具、组件——把这一切都组合起来,但不能违背它运作的理论,然后让它们以实体来运作。然而从事机械铸造、打铁或是焊接的人则不认为钢有任何形状,如果你有很好的技巧,钢就能变化出任何形状,如果你技巧不够的话,就做不出来了。

    如果你想做成梃杆,就必须有这种技巧,而它的形状是你所设计的。这一点很重要。钢铁?钢铁也是人所设计出来的,因为在自然界之中并没有钢铁的存在,在远古的铜器时代,就有人能告诉你这个。自然界所有的,只是可以做钢铁的原料。但是什么又是原料呢?同样的这也是人所想出来的……鬼魂!

    这一切都存在于人的心中,如果不举出像发动机这样的例子来,听起来就好像是疯言疯语,一旦举出实际的例子,就不会觉得我的想法很古怪了。这样一来,你就会明白,他也说过一些重要的事情。

    第四个梃杆太松了,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于是我把它调整好,并且运转了一下,它仍然固定得好好的。梃杆的杂音不见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因为汽油还没有热起来,于是我让它空转了一会儿。我把工具收好,又骑上车去找修理店。在街上有一位骑士告诉我们在哪儿可以买到链条扣和脚踏板的橡皮。克里斯的双脚一定很不安分,否则脚踏板的橡皮不会这样容易被磨损。

    又过了好几个路口,仍然没有听到梃杆的杂音,这样就对了,我想毛病总算修好了,不过除非我们骑了三十英里以上,否则我不会下任何判断。但是在此之前,此时此刻,头顶上正是明亮的太阳,空气凉爽宜人,我的头脑也很清醒,眼前还有整整一天,我们已经快到山区了,这一天值得好好享用。你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你爬得愈高,空气就愈稀薄了。

    高度的改变!这就是为什么发动机会积碳的原因了,当然,这一定就是原因。现在我们已经在二百五十英尺的高度,我最好切换到标准喷嘴,只要花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将怠速调快,这样就不容易熄火,而且可以爬得更高。

    [心得] 从摩托车来看,这是个系统,有很多组件,而在使用者,也是在一个系统中,存在多个扰动变量。懂得多个系统相互作用,才能有效地处理好问题,提高速度。这是认知的价值。

    故事7 如何找到自己的路

    前面谈过思想的体系,现在我想谈谈如何在这些体系当中找到自己的路——那就是逻辑。

    在这里要提到逻辑的两种方法,归纳法和演绎法。归纳法是从观察摩托车开始,然后得到普遍性的结论。比如说,如果摩托车在路上碰到坑洞,发动机就熄火了;然后又碰到了一次,发动机又熄了;然后再碰到一次,发动机仍然熄了;之后,行在平坦的路上,就没有熄火的情形,然后再碰到一次,发动机又熄火了。那么这个人就可以合理地推断,发动机熄火是坑洞造成的,这就是所谓的归纳法,由个别的经验归纳出普遍的原则。

    演绎法正好相反,它是从一般的原则推论出特定的结果。比如说,我们知道摩托车有一定的结构、体系,修理人员知道喇叭是受电池的控制,所以一旦电池用完了,喇叭自然也就不会响了,这就是演绎法。

    要解决一般思维无法解决的难题,就要通过你的观察和手册当中所提供的结构,不断交替运用归纳法和演绎法,如此才能找到解决之道。这种交织混杂的正确程序,如果正统化,就是所谓的科学方法。

    事实上,我没有看过任何一个摩托车的问题会使用到全部的科学方法。一般需要修理的问题并没有这么困难。当我一想到这些科学方法,心里就会出现一个影像,那就是一座巨大的推土机——它的行动缓慢,它的工作枯燥乏味,走起来声音轰隆直响,而且动作十分笨拙,但是它所做的没有人能比。它需要的技巧很可能是非正规修理的两倍、五倍甚至十二倍,但是你知道最终必能得到成功。没有任何摩托车的问题能把它难倒,一旦你遇到真正的难题,试过了所有的办法,绞尽了脑汁仍然没有任何进展,你就会知道,这一回你真的和老天爷较上劲了。“好吧!老天爷,我所能做的就是这些了。”于是你只好祭出正统的科学方法。

    你先拿出一个笔记本,把所有的状况都写下来,这样你就知道情况如何,问题要怎么解决。在科学和电子技术的领域当中需要这样做。不然的话,问题会复杂到让你摸不着头脑,然后忘记该如何解决,最后只得放弃。在维修摩托车的时候,问题并没有那么复杂,但是一旦有混淆的状况,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写下来,往往就在你写下来的时候,解决的方法就浮现出来了。

    要把问题正确地写下来,起码要兼顾到六方面:(1)问题是什么。

    (2)假设问题的原因。

    (3)证实每个问题的假设。

    (4)预测实验的结果。

    (5)观察实验的结果。

    (6)由实验得出结论。

    这和许多大学,甚至高中的实验作业所提到的方法并没有不同,我们不是仅仅把它当作作业而已,我们最主要的就是要求准确地思考,否则的话,很容易就会失败。

    科学方法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你能够准确地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不会误入歧途。每一个维修人员、科学家或是工程师都曾经因为没有准确地思考而大伤脑筋。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科学和机械方面的研究总是显得非常沉闷而小心谨慎,如果你很草率或者面对科学材料的时候怀有浪漫的想法,那么你很快就会被它蒙蔽。即使你不给它这样的机会,仍然有可能会发生。所以在研究科学的时候,一个人必须非常地谨慎,而且严守逻辑的法则。不要在逻辑上面摔跤,否则整个科学结构很快就会垮下来。只要你的推论稍有差错,你就会陷入无底的深渊当中。

    在科学式的思考当中,第一步就是要把问题写下来,其中主要的技巧就是只有你确实知道的东西才写下来,写的方式最好如下:问题:你的摩托车为什么发动不了?这么问听起来似乎很呆板,但是却是正确的。它要比这样写好:电路系统有什么问题?因为你尚不清楚真正的问题是否出现在电路系统,所以你应该先说摩托车出了什么问题,然后再进行第二个步骤:假设一:问题出在电路系统,把你所能想出的假设都写下来,以后再运用实验测试出哪些是正确的,哪些又是错误的。

    一开始就小心谨慎地记录下来,就能节省你不少时间,也不至于完全走迷了路。所以科学问题从表面上看来往往非常枯燥,为的就是避免将来可能产生的错误。

    第三个步骤是实验,在浪漫的人眼中往往以为实验就等于科学,因为这是眼睛所看到的。他们看到不少的试管和奇怪的设备。研究人员走来走去,不断有新的发现。他们看不到实验原本只是庞大体系的一部分,因而他们把实验和展示混为一谈。一个人操作着价值五万美金的福兰克斯坦仪器进行科学演示,如果他事先就知道了结果,那么整件事就毫无科学可言。然而修理摩托车的人如果为了检查电池是否仍然有电而按喇叭,这却是一种真正的科学实验,因为他是用实际的行动去证实他的假设。研究电视的科学家如果很悲哀地说:“这个实验失败了,我们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这其实是报道人员的错误,因为一个实验并不会因为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就被称为失败了,只有它的结果无法测出假设的真假时才会被称为失败了。

    所以实验当中使用到的技巧只是证明假设而已,既不可以多使用一点也不可以少使用一点。如果喇叭响了修理人员就认为整个电路系统都没有问题,那么他的问题可就大了,因为他的推论不合理,喇叭会响只表示电池没有问题。

    为了要设计适当的实验,他必须仔细推想事物之间的直接关系。这个可以通过摩托车的结构看出来。喇叭并不会使摩托车前进,电池也不会。除非使用非常间接的方法。电路系统直接点火的部位就在火花塞,如果你不检查这个部分的电路系统,你就永远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它才出了问题。

    为了能适当地做检查,修理人员将火花塞拔起,放到和发动机相反方向的位置上去,于是火花塞的底部就布满了电流,随后修理人员牵动内燃机的杠杆,火花塞的横沟中就会爆出一簇蓝火。他将会做出以下的两点结论:(A)电路有问题。(B)他的实验很差劲。如果他很有经验,就会多试几次。检查一下触点,想尽办法使火花塞点燃,如果无法点燃,他才会认为电路系统出了问题,实验就到此结束。这样他就证明自己的假设是正确的了。

    最后一部分就是做结论。做结论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把实验的结果写下来,既不可多写也不可少写。实验并没有证明他修好电路系统的时候摩托车必然能发动,因为还有其他的部位可能出了问题。他所知道的就是已经把电路系统修好,摩托车可能发动得了。所以他的问题是:电路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呢?

    于是他又写下假设,然后进行实验。

    所以问题要问对,也要选择对的实验,然后才能得到正确的结论。修理人员就借着这个方法,在摩托车的整个结构当中来回穿梭,直到他找出真正的原因,一旦把机器的问题解决了,摩托车才能够继续行驶。一名没有受过训练的旁观者只看到修理人员所付出的劳力,就以为他最主要的工作在于劳力。事实上,这正是他最轻松也是工作上最小的一部分,他最重要的工作就在于仔细观察和精确思考,这就是为什么技术人员往往显得沉默寡言,甚至在做实验的时候有些畏缩。他们不喜欢在做实验的时候讲话,那样就无法专心地思考问题了。他们借着实验推论出问题的结构,然后与心里正常的运作结构相比较,所以他们看到的是基本形式。

    [心得] 假设是非常关键的,需要精确思考和验证假设,才能真正发现问题并解决。

    故事8 科学方法中的假设

    在所有的科学方法里面最神秘的就是假设的形成。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来处。

    一个人坐在那儿沉思,突然之间——一闪而过——他顿悟了。一直到经过实验,才能够证明假设的真假。然而实验并不是它的源头,它的源头在别的地方。

    爱因斯坦曾经说过:人类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描绘了一幅最简洁、最容易了解的世界图像。

    然后试着用经验取代某种层次的世界,然后征服它……他创造了这个宇宙和他感情生活的支柱,这样才能由中找到安宁,而这安宁是无法从个人狭窄的经验当中获得的……最崇高的工作……就是要建立这些宇宙基本的法则,这些法则经过演绎就能创造出现今的世界。而要通往这些法则没有合乎逻辑的路;只有靠着直觉和对经验的体谅才能进入其中……

    直觉?体谅?用来形容科学的源头是很奇怪的字眼。

    一位没有爱因斯坦那么重要的科学家认为:“科学知识来自于自然,而自然也提供了假设。”但是爱因斯坦知道,自然并没有提供假设,自然只提供了实验的材料。

    一位功力较差的科学家可能会认为:那么是人想出来的假设。但是爱因斯坦仍然不认为是如此。他说:“任何真正进入其中的人都不会否认,事实上惟独现象界决定了理论的系统,虽然在现象和理论之间并没有一条合乎理论的桥。”

    一般认为假设可以说是科学工作中最难的一部分,但是斐德洛却认为是最简单的。很正规地把一切都精确地记下来就为假设作了提示。首先在他实验假设是否正确的时候,其他的假设又不断地涌现出来;以后在进行其他的实验时,又会涌现更多的假设。在他继续研究下去的时候,仍然会涌现出更多的假设,直到最后他才非常痛苦地发现,在他作了这么多研究之后,不论是否定或是肯定原先的假设,假设并没有减少,反而不断在增加。

    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很有趣,所以他就模仿帕金森定理写了另外一个定理:能够解释任何既有现象的理性假设有无穷个。于是在他的研究工作似乎到了尽头时,他知道,如果他坐下来好好地思考一番,那么另外一个假设就会出现。屡试不爽。就在他写下这条定理之后几个月,他开始对它的幽默和好处怀疑了起来。

    如果这条定理属实,那么它在科学的思维上就不只是一个小瑕疵了,这条定理完全摧毁一切,因为它否认所有科学方法的效用。

    如果科学方法的目的就是要从一大堆的假设当中选出正确的,然而假设出现的速度远远超过实验所能处理的速度,那么很明显地就来不及证明所有的假设。如果不能够证明所有的假设,那么任何实验的结果都变得很不可靠。这样一来,整个科学的方法就缺乏建立实证知识的目标。

    关于这一点爱因斯坦认为:“根据进化所显示的,在历史上任何一刻,所有可想见的存在,总有一个会证明它比其他的一切要优越。”这个答案在斐德洛看来脆弱无比,然而“在任何一刻”倒给他深深的震撼。难道爱因斯坦认为真理是一种时间的功能?这种论点会把所有科学的最基本假设都毁掉。

    但是我们由整个科学的历史来看,你会发现过去的事实不断被新的解释取代,每一项研究的时效也长短不一,完全没有规律,有些科学真理似乎能够持续几个世纪,有些甚至不到一年,科学真理不像教义一样能永远存在,它像所有的一切一样可以被研究。

    研究过科学真理之后,他对它们出现一瞬就消失的情况很懊恼,因为科学真理存留的时间和他所付出的努力正好相反。所以在20 世纪,科学研究成果的寿命似乎比19 世纪要短得多,就是因为科学研究的规模现在大多了。如果下一个世纪科学研究的速度是现在的十倍,那么任何科学研究成果的寿命,很可能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是什么缩短了它的寿命?最主要的就是假设的增加,假设愈多,研究成果的寿命就愈短。近几十年来假设大量增加的原因似乎来自于科学方法的本身。你看得愈多,知道得就愈多。你不是从一大堆假设当中筛选出一项真理,你是不断地提供大量的假设。这也就是说,你想要借着科学方法接近真理,实际上你根本没有任何进展,甚至离它愈来愈远,这是你所运用的科学方法造成的。

    斐德洛所看到的只是个人之见,但是却反映出科学最真实的特性。许多年来它都被人忽视,人们期望从科学研究当中得到的结果和实际上所得到的结果,在这里正好互相冲突。然而似乎没有多少人正视这个问题。运用科学方法的目的,就是要从许多假设当中找出正确的一个,这就是科学的目的。然而我们从科学的历史来看,事实恰恰相反。

    各种资料、史料、理论和假设不断大量地增加,科学把人从惟一绝对的真理,引向多元、摇摆不定、相对的世界,是造成社会混乱、思想价值混淆的主要元凶。而这一切现象原本是科学要消灭的。

    科学反而制造出反科学的混乱。

    让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为什么研究这个人这么重要,以及我们前面提过的古典和浪漫的差异,以及两者之间的冲突。

    心存浪漫的人认为科学和科技使得人的心灵更加混乱,而斐德洛和他们不同,他受过严密的科学训练,他所能做的不只是愁眉苦脸地搓着手或者逃避,或是站在一边诅咒,而提不出任何解决方法。

    我曾经提过,他最后的确提出一些解决的方法,然而由于问题非常地深奥而且复杂,没有人真正了解他解决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所以不理解甚至误解他所说的。

    他认为引起我们目前社会种种危机的原因是理性天生的一种缺憾。除非这种缺憾能得到弥补,否则危机会一直存在。我们目前所谓的理性模式并没有把社会带向更美好的世界,反而离它愈来愈远。自从文艺复兴以来,这些模式就一直存在。只要人们主要的需求还在于衣食住行,这些模式就会存在下去,而且还会继续运作。但是对现在大部分的人来说,这些基本的需要不再是主要的问题,因而从古代流传下来的理性结构已经不符合所需,从而显露出它真正的面目——在情感上是空虚的,在美学上没有任何表现,而在灵性上更是一片空白。这就是它的现状,而且它还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

    对于这种持续扩大的社会危机,没有人了解究竟有多么严重,更不要说有任何解决之道了。我看到像约翰和思薇雅这样的人,在整个文明的理性结构下,活得很盲目而且很疏离。他们想要从这个结构之外寻找答案,但是却找不到持久而令人满意的答案。问题非常庞杂——这就是为什么我有时候会有些失去方向。

    [心得] 科学反而制造出反科学的混乱。这是复杂性带来的问题。大部分人需要简化的世界,更容易理解。

    故事9 思想上的高山区

    我现在想要谈谈思想上的高山区,最起码对我而言,和到这里的感觉很接近,所以称它为心灵的高山地带。

    如果人类所有已知的知识是一个巨大的体系,那么心灵的高山地带就出现在这个体系的最高处,它是所有思想当中最抽象也是最普遍的。

    很少有人到此一游,因为你不能从这一趟旅程当中,获得任何实质上的利益。但是就像我们周遭的这一片高山区,它有它自己庄严的美感,所以对某些人来说,即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到此一游也是值得的。

    来到心灵的高山地带,一个人必须习惯不稳定的稀薄空气,还有大量的问题以及各种假设的答案。这种情形会不断地扩大,一直到这个人几乎无法控制,因而迟疑是否要接近它,因为他害怕很可能会在其中迷失,而且永远找不到出路。

    而真理究竟是什么?你怎样知道自己拥有它?我们究竟如何能有真实的认知呢?是由一个我或者是灵魂去认知的吗?或者这个灵魂仅仅等于另外一种感官?现实基本上是在不断地改变吗?或者是永远不变……当你说这个东西就表示这个东西的时候,这又是怎样的意思呢?

    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在这座高山上,已经有许多前人所走过的路径,但是都被世人遗忘了。虽然他们都声称自己的答案是永存的,而且放之四海皆准,然而文化上的差异,使我们对于同样的问题有着截然不同的答案。这些答案在他们自己的体系之内可说是正确的。但即使在同样的文化之内,旧的思想仍然会被新的思想取代。

    所以有人认为,人类并没有任何进步,因为在文明交替的时候,大量的人口在战争中死亡,大地和海洋被大量的碎屑污染。人们的自尊被剥夺了,他们被迫接受奴隶的生活,这种生存方式比史前时代的渔猎和农牧时期不见得进步多少。这种看法较为浪漫,但是并不能成立。因为原始部落给与个人的自由远较现代人为少。古代人为道德而战的情况也远少于现代人。现代科技虽然制造了不少废物,但是它仍然有办法处置这些废物而不至于造成生态的污染。在不文明的时代,学校里的教科书常常会省略生活中的痛苦、疾病、饥荒、维持生存所需的劳苦。所以我们可以很冷静地说,以前为了生存需要承受不少痛苦,现代人与之相比,可以说有进步,而产生这种进步的力量,最主要的来自于理性。

    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个世纪以来,在假设、实验、结论各方面不断出现新的材料,同时也建立起它的思想体系,因而消除了那些对古人的生存不利的因素。从某个角度来看,浪漫的人对于理性的诅咒,主要是因为理性把人类从原始的状态当中提升起来,它是这样有力而又主宰了一切,因而排除了其他所有的一切,完全控制了人自己,这就是抱怨的来由。

    斐德洛开始在这高山地区流浪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目标,只要有路就去探索。有时候他反省起来,觉得的确是有些进步,然而展望前程,却没有人告诉他该走哪一条路。

    在堆积成山的现实和知识的问题当中,曾经出现过几位伟大的人物,比如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牛顿和爱因斯坦,虽然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但是还有更多伟大的人不为人所知。有许多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他对这些人的思想和整个思考的方式非常着迷,他小心谨慎地跟随他们的脚步,一直到他们逐渐丧失活力才放弃。这个时候他写的东西只能算符合学院的标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工作或是思考,而是因为他殚精竭虑地思考。在这思想的高原地带,你想得愈用力,走得就愈慢。他以科学的方法来阅读,不只读字面的意思,而且把每个句子都拿来实验,同时记下问题,以待日后解决。我的运气不错,我有他大量的笔记。

    最让人震惊的是,在许多年之后他所提出的言论,在当年早已说过了。所以,看到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言论的重要性,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就好像你看到一个人手上拿着一片片的拼图,你知道拼凑的方法,你想要告诉他,“看,这块放在这儿,那块放在那儿。”

    但是你不能说,你只能看着他胡乱地拼凑。当他拼错的时候,你不禁会咬牙切齿,直到他拼对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他自己会很沮丧,于是你想要告诉他:“不要担心,继续拼下去。”

    但是他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生,一定是老师同情他,他才能够通过所有的课程。他对于所研究的每一位哲学家都有成见,往往把自己的看法强加在他所研究的材料上,这是非常不公平的。他十分偏心,他想要每一位哲学家都按着他的方式走,一旦结果不符他的期望,他就会非常愤怒。

    我想起来,有一天,早上三四点钟的时候,他坐在房间里看康德最著名的一本书,《纯粹理性批判》。他就像下棋的人在研究对手下的第一步棋一样,他要用自己的方法检验其中的每一个句子,找出里面的矛盾和前后不连贯的地方。

    想要了解康德的人必须要知道英国哲学家大卫.休谟。他认为,一个人如果能够遵循经验中最严格的归纳和演绎的思维,就能够认识世界真正的本质,而得到某种结论。他的论点来源于下面这个问题的答案。假如婴儿生下来的时候没有所有的感觉器官,他看不见、听不到,没有触觉、嗅觉和味觉,他完全无法接收外界任何感官上的信息。如果我们通过静脉注射供给这个小孩营养,十八年后他的大脑里会有任何思想吗?如果有,这些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呢?他又是怎样得到的呢?

    休谟认为这个孩子不会有任何思想,他这种看法我们认为属于经验主义,也就是他相信所有的认知来自于人的感官。所以他们信奉科学的实验方法。今日大部分的常识都属于经验主义的范畴,因此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同意休谟的看法。然而在另一种文化和时代之中,很可能有不少人会有不同的看法。

    经验主义的第一个问题和本体的性质有关。如果我们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感官,那么给与这些感官知识的本体又是什么呢?如果排除掉感官得来的知识而想要了解这个本体究竟是什么,你将会一无所获。

    由于所有的知识都是来自于感官的印象,而且本体又没有感官的印象存在,所以就很自然地推论:本体并不存在,它只是我们想像出来的,完全出自于我们的内心。所以如果我们认为自己所观察到的事物来自于某个本体,就像孩童认为地球是平的,平行的两条线永远不会交叉一样,不过是一种根基薄弱的常识。

    经验主义的第二个问题是,如果一个人假设我们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感官,那么哪一个感官接收了因果关系的知识?

    休谟的答案是没有任何感官接收得到,在我们的感官世界中没有所谓的因果关系,就像本体一样,它只是当许多事件不断重复发生时,我们所想像出来的法则而已。在我们生存的世界当中,并没有真实的存在。一个人如果接受所有的知识都是来自于感官的前提,休谟认为:那么他必然很合理地认为自然和所谓自然的法则只不过是我们想像的产物。

    如果休谟只是推论说整个世界出自于人的想像,那么我们大可以不接受,但是他的理论结构却异常紧密。

    我们必须拒绝休谟的结论,但是很不巧的是,除非你同时拒绝经验论的理性本身,然后退回到中古世纪的经验理性,否则没有办法拒绝休谟的理论。康德不愿意这样做,所以康德说是休谟“唤醒了我的沉睡”,因而促使他写出最伟大的哲学作品之一— —《纯粹理性批判》,这一本书往往可以作为大学四年学习的课程。

    康德企图使科学的经验主义逃离被自身逻辑吞噬的命运。一开始他沿着休谟已经为他铺好的路前行,他认为:“毫无疑问地,我们所有的知识开始于经验。”但是他很快就否认所有的知识完全来自于感官,他说:“虽然所有的知识开始于经验,但是知识的累积并不是全出自于经验。”

    一开始他的言论似乎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其实并不是这样。康德绕过休谟的理论所导致的唯我主义的深渊,走出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属于自己的路。

    康德认为,事实上有许多知识并不是来自于感官。

    其中一个例子就是时间。你看不到时间,也听不到、闻不到、尝不到或者是接触不到时间,所以它并不存在于感官的世界当中。康德称时间为一种直觉,当人心接收外界的讯息时,时间必然已经存在于心中。

    空间也是一样。除非我们能赋与所接收的讯息以时间和空间,否则这整个世界将无法让人理解,而只是一大堆混杂的颜色、图形、噪音、气味、痛苦和味道,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之所以能通过某种特定的方式认知世界,就是因为我们应用了这样的直觉,比如空间和时间,而且这些并不是来自于我们的想像,虽然有某些纯粹的哲学理想家就这么认为。这种直觉早已存在于人性之中,所以它并不是由外界所引起的,或是由外界赋与它生命。当我们接收外界的讯息时,它提供一种审查的作用。比如说,当我们闭眼睛的时候,我们的感官告知我们世界消失了;但是我们的心灵知道,这个世界仍然存在,所以不会认同感官的讯息。所以我们认为的现实,其实是由这种直觉的观念与感官不断接收到的各种讯息相融合而成。

    现在让我们暂且打住,把康德的观念运用到摩托车上,看看我们和它之间的关系如何。

    事实上休谟认为我对于这辆摩托车的了解完全来自于我的感官系统——情形一定是这样,没有别的方法。如果我说它是由金属和其他物质造成的,他就会问,“什么是金属?”如果我说金属摸起来很坚硬、光滑而且冰冷,如果用一个更坚硬的材料来撞击它,并不会断裂,休谟就会认为这些都是眼睛、耳朵和手所感受到的,并没有实体存在。除了这些感觉之外,金属究竟是什么?当然这时候,我无言以对。

    但是如果没有实体,我们又怎么解释接收到的讯息呢?如果我看向左下方,能看到车把手、前轮、装地图的位置还有油箱,我从感官得到一种印象;如果我往右下方看,又看到另外一种稍有不同的情形。这两种印象不一样,平面的角度和金属的曲线也不一样,太阳照射的角度也不一样。如果没有实体,那么我无法证明这两种印象得自于同一辆摩托车。

    现在我们来到一个知识上真正的死胡同,你的理性原本要让事情更容易理解,但是事实上却正好相反。如果理性已经摧毁了自己的目的,那么它本身的结构势必要有所改变。

    这个时候康德的说法救我们脱离了险境。他说,不能由感官认知摩托车并不能证明摩托车就不存在。在我们心中有一种直觉能认知摩托车。它在时间和空间上有一种连续性,所以当一个人转头的时候,摩托车的形象也跟着改变,所以它和我们在感官上所接收到的讯息并不冲突。

    所以,我们前面提到的那个躺在床上十八年毫无知觉的病人,如果有一天突然让他感知到摩托车的存在,然后再去除掉他的感官知觉,那么我想在他的心中就会有休谟式的摩托车印象,也就是不具有因果观念的摩托车。但是就如同康德所说的,我们并不是那个人,在我们心中有一种直觉的摩托车形象,我们不需要怀疑它,我们能随时证实它的存在。

    由于多年来感官累积的资料,我们已经在心目中建立起这样一种直觉的摩托车形象。一旦有新的讯息进来,这个形象就会不断改变。就拿我所骑的这部车子来说,由于路况的关系,它的变化就非常地迅速而且短暂。这一路上,我一直都在注意而且不断修正,一旦所得的资料没有价值,我就会把它忘掉,因为还有更多新的讯息要进来。直觉中其他的变化则比较缓慢(比如说,油箱的油逐渐减少,轮胎的橡胶逐渐磨损,螺丝钉逐渐松脱)。摩托车其他方面的变化非常缓慢,因而看起来几乎像永远都会存在一样——比如说,油漆、轮子的轴承、控制的线缆——而这些其实也一直在改变,如果我们从长期的角度来看,车子由于承受路面的震动、温度的改变,以及内部零件的耗损,造成它整个骨架也会改变。

    它只是一部机器,一部通过直觉所了解到的摩托车,如果你停下来仔细地想一想,就会发现它才是主体。你的感官所得到的讯息只能证实它的存在,但是这些讯息并不等于它。我通过直觉所了解到的摩托车,就像我存在银行里面的钱。如果我到银行要求看我的钱,他们一定会很奇怪地看着我。因为我的钱并没放在他们的抽屉里,他们没法拿出来给我看,我的钱其实只是电脑存档里面的一个数字。但是这样就够了,因为我相信如果我需要钱的时候,银行会通过他们的系统让我取到钱。同样的,即使我的感官并没有看到真正的钱,但是我仍然有能力感受到我的钱在那儿,随时可以取用。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就是探讨我们如何得到这种直觉的知识,以及如何运用它。

    康德认为这种直觉的思想和感官的认知是分开的,它能够认知“哥白尼的革命”。他提到,哥白尼认为地球绕着太阳公转。这种革命性的认识似乎没有改变任何自然现象,但是却改变了人类所有的观念。照康德的说法,就是客观的世界完全没有改变,但是我们主观的认知却彻底改变了。他所带来的震撼无与伦比,他使人迈入了现代而脱离了中古时期。

    哥白尼所做的就是,打破了人们心中原先对世界的认知——以为地球是平的,而且在天地之中是不动的。他提出另外一种世界观,认为地球是圆的,而且绕着太阳运行,而且他证明了这两种认知是符合现存世界的。

    康德认为,他在形而上学上也做了同样的事,如果你假定我们脑海中的直觉观念与我们所看到的是两回事,同时能过滤我们所看到的,这就表示你和古代亚里士多德学派的观念一样,认为研究科学的人只是被动的观察者,是一块空白的平板,这样就真正误解了这个观念。康德和他数以百万计的跟随者都认为,经过这样的革命,你对于我们如何认知有了更令人满意的理解。

    【心得】知识体系有一个最高处,如果去思考,就能不断推动认知的提升,对世界有更令人满意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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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读书笔记269《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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