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过之后方知醒,醒过之后方知醉。
其实喝酒这事儿并没有说起来那么有趣,只不过大家都往有趣了说而已。说着说着也就说成了黑色幽默,实际是个什么滋味,醉过的人自己各儿贼清楚。毕竟酒醉之后的世界,只有去过的人知道!
譬如我。

曾经无数次喝的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听别人谈论自己的事,一脸的迷茫——断片儿了,头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自己说了不算,别人说了算,因为啥也不记得了。听朋友说,我喝多以后,标准的腔调,就是说一口流利的东北英语。
有一次跟师弟喝酒,断了片儿,第二天看到师弟,很不好意思,问他我昨天多了没。师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学了我前晚的一句话:“跟你说啊,师哥没喝多,师哥喝多了一般会说外语,堵幽安de斯单de(do you understand)!”看着师弟绘声绘色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段子。但是再问他后来的事情,他就开始讳莫如深了。我顿时感觉被釜底抽薪了一样无依无靠,努力的想要想起点什么,却徒劳无功。
最可怕的是,喝完酒第二天会接到很多莫名其妙的电话,异性的朋友居多。脾气好的,会关心的问一句,昨天喝的怎么样;脾气直的,会直截了当的痛批我酒后的二逼德行;脾气逗逼的,则不失时机的跟我说为什么现在才跟她表白!
我翻出手机通话记录一看,特么一晚上拨出去几十个电话!
我次奥!
难怪女人说:男人喝完酒没一个好东西。确实有道理,至少在我身上应验了!
所以,后来我喝酒,很少带手机了!

至于哥们儿喝酒则是另外一种情况。
酒喝好了,朋友的感情自然深了一层,酒喝不好,能不能做朋友都两说。明明挺铁的哥们儿,一顿酒之后,几句话不对付,便会产生微妙的隔阂,别轻视这份小小的微妙,用几年的时间,几倍的酒也很难释怀!
不是酒不好,也不是人不好,只能说,我们在貌似平静的外表下,藏了太多的想做而没做的“愿”,太多想说而没说的“苦”,太多想让别人看见而又一憋再憋的“秘密”。
酒喝下去,交不交心最直接的表现,不是谁比谁过的好,而是谁比谁更惨,碰上拎不清没心没肺的主儿,人家在那比惨,你在那沾沾自喜,人家在那自残,你在那鸡汤,人家在那吐槽,你非要玩正念,几杯酒之后,再对不上茬儿,不仅旧怨未了,反而结下新仇。焉有不醉的道理!
喝酒走心,酒醉后两颗裸露的心就像两个狂野的魂,彼此的触碰早已失去了基本的界限,成为相互的干扰,甚至是侵袭!
再见面的时候,相互都看不顺眼,想起来就是一股无名火,又说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我想,在那段不翼而飞的共同记忆里,两个灵魂本来可以和谐的交际舞,早变成了掀桌子摔碗的互殴了。
很久以前听过一句话,我记忆犹新:我允许你走进我的心,你最好在那消停儿呆着别吱儿声。
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形。

总是听人说,要忘记远在天边的曾经,却怎么也忘不掉;可是喝酒这个事正好相反,要想起刚刚发生的过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酒醉后失忆的那一段,是我最想知道的,因为那一段,会有很多人八卦的谈起,而我作为他们的“谈资”,却完全没有发言权,仿佛是平行宇宙里发生的事,旁观者都观察到了,只有被观察者毛都不知道!
通过喝酒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记忆这件事,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是个有检索功能的图书馆,想调出那段就调出那段。事实上,它更像是竞价排名的百度网页,搜出来的所有记忆,一定是你印象最深的记忆,而不是你最需要的记忆。
其实,那些恍然如昨的记忆,不是我们覆盖不掉,而是我们一直在那片阴影中出不来;那些仿佛消失的记忆,也不是我们的大脑没工作,而是酒精替我们含糊过去了。
所以,喝酒是我们倾述烦恼的本能 ;失忆则可能是大脑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自动帮我们屏蔽多余的烦恼吧!
从喝酒这件事上,能看出我们的本性是多么的自相矛盾:为忘不掉的曾经痛苦不堪,也为宿醉的失忆烦恼不已。

前几年,一个冬天的半夜,特冷,我值夜班,出警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哥们儿,上半身没穿衣服,下半身穿了一条短裤,浑身是泥摇摇晃晃的走在路边。我把车停下,下车把他叫住。他回过头看到是一个警察,马上打了一个立正,敬了一个超级标准的礼,嘴里半吞半吐的说:“警...察......叔叔好!”
看得出来,他醉的不轻,跟我完全不在一个次元。我问他衣服去哪了,他说扔了;我问为什么,他指指自己的嘴角的泡说上火了,热;我问他去哪,他说天堂。
看他那副德行,我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喝多时候的样子是多么操蛋!
哎,操蛋归操蛋,虽然他是那么的不愿意上我的警车,我还是动用了不小的“武力”把他按上了车。问了几遍他住哪,他都回答天堂。我只好把他送到就近的派出所,跟他说天堂到了。滑稽的是,这哥们儿突然来了明白劲儿,说不是这个天堂,是另外一个天堂,我哭笑不得。后来关照派出所的兄弟把他看好,给他穿件衣服,就走了。

第二天,看到被他蹭的满是泥污汽车后座,一阵恶心,就像看见自己喝多了吐的污秽一样恶心。
一边拆座套一边想,如果我没有看见他,或者看见他而没有管他,那么他冻死在路边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对他的父母来说,失去了一个好儿子;对他的孩子来说,失去了一个好爸爸;对他的妻子来说,失去了一个好丈夫;对他自己来说,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而对我来说,他的死,只是多了一个“非正常死亡”的统计数字!
我与那哥们儿素昧平生,今生只此一缘。我看见他,像是看见了自己;我救他,也感觉像是救了自己!
我们都看见了酒醉后迷离荒唐的自己,相互嘲笑着彼此的滑稽可笑,纠正着彼此的异想天开,经历着彼此的梦幻泡影!
可以想象,酒醒之后,那可爱的哥们儿一定逃也似的冲到家里,垂头丧气的聆听父母的教诲,低三下四的向老婆鞠躬道歉并许下虚无缥缈的承诺,然后使劲儿亲亲感觉分别很久的儿子弥补一下作为父亲的责任,这一套打完收工之后,便开始全速扫描大脑搜寻前晚遗失的记忆,各种努力无果后,漫长的时间会将他内心的空虚慢慢填实!
而我,则消逝在那哥们儿酒后遗失的记忆里,如同那些消逝在我酒后遗失记忆里的人和事一样。
似有非有,似无非无!

酒醉之后,翻出的各种卑劣猥琐的想法,唤醒的各种难以启齿的过去,掀开的各种连绵不绝的伤疤,都是我们千疮百孔的心里一直悬浮的存在,是酒精显化并放大了它们的存在,是酒精让它们经过我们的身体表现了它们的存在,也是酒精给了被束缚的它们得以伸展的勇气。
不过酒就是酒,我们仍然是自由的我们,可以选择喝,也可以选择不喝,可以选择小酌,也可以选择大醉。重要的是,我们成为的,一定要是我们选择的,因为自由意志的背后,不是放纵,是责任。
即便我们选择了醉,也不必担心,酒醉之后,还有生活。
生活,才是最美的酒,是我们终要实践的梦!它载得住我们所有的精彩,也托得住我们所有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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