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爷六十多岁,是我们单位的保安。褶皱的黑色保安服下,他那看起来一阵狂风就能吹倒的身躯,总让人怀疑到底是谁保护谁。
我在单位大门外抽烟的时候,他偶尔会走过来,有时带了烟,有时没带,在顺了我几根烟后,我们熟络了起来。我叫他大爷,他叫我小孩。
大爷有个收音机,有时在放京剧,有时在放新闻。他能不能听到我不知道,但我总能听到。好几次从保安室门口路过,那呼噜声像是在告诉别人,即便大爷没盯着你,你也要知道大爷在这。
后来听说大爷被保安队长训了,不再明目张胆的睡觉了,改成四处溜达了。给饮水机换水,帮单位小卖部的女孩摆货,甚至有一次在洗手间撞见他正拿着拖布,教一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做保洁的老头拖地。那个老头没过多久就再没见过了。
有次在单位加班,伸懒腰的时候猛然发觉身后好像有道黑影。一回头发现大爷正直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像一只干瘪到无力捕食的老虎正死死的盯住猎物。
“哎妈呀,你干嘛呢?”
“我没啥事,就到处溜达。你咋还不走?”
“我有点活没干完。走!咱俩抽根烟去。”
“你说我儿子要是有你这两下就好了,兴许我都不用干保安了。”
“你儿子做什么工作的?”
“就一小木匠。到处跑,也看不着挣钱。他这都快三十了,还没娶媳妇呢。”
“大爷,不用着急。说不定哪天你儿子就发达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啥发达不发达的,我寻思存点钱给他娶媳妇用。等他有了媳妇,他爱咋地就咋地,我到时候就回乡下,可不在这了,这都没啥人陪我说话。”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递了根烟给大爷。
“要我说这地方就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呆的。想我年轻时候,跑那大河里抓鱼,水泡子里抓蛤蟆,你瞅瞅现在这地方哪还能让我干这事!”
那晚大爷和我抽了很多烟,也说了很多话。他平静地讲着老伴生病后最后的那段时光,还有儿子不听劝执拗的退学,保安队长现在开始嫌弃他笨手笨脚。我总想安慰他,却发现他似乎只是把这些事当作稀松平常。
那晚分别时,天空有好多星星。大爷像是来了兴致,对着星空拍了好多照片,他说他还能辨认出北斗七星。我笑着和他挥手道别,转过身去,心里却像堵了什么东西,只想狠狠的抽烟。
如今已与大爷好久没见,但我脑海偶尔会浮现这样的画面:星星挂满天空的夜晚,一位老头在自家小院里抱着他的孙子,他在教孙子辨认北斗七星。儿子和儿媳在院子里说说笑笑。我愿意相信那个老头是他,也一定要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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