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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岁。同学们在私下里传,某某老师让女学生坐在他大腿上讲题。
15岁。同桌W捋起袖口,让我看她的手腕。纤细白皙的皮肤上,有两道深深地割痕。W说,她爱上外校一个男生,周末执意要出门找他。W的爸爸拉不住,气急败坏之下,抄起菜刀想吓唬女儿,却砍在了女儿的手腕上。幸亏送医院及时,手保住了,但是,W却增添了一个发疯的毛病,每每深夜,以头撞墙,嘶喊不已。
19岁。我的初恋以悲剧收场。茶饭不思的日子里,广州念大学的好友L,在网络上整整开导了我三个晚上,QQ聊天记录导出来,能打印一沓。平复后,我问她为何如此耐心?她告诉我,不希望我因为一次失败的感情,就丧失对爱情的信心。
23岁。L在电话里告诉我,其实她在大学期间得了抑郁症,中途休学了一年进行治疗。我第一次听说身边有人得抑郁症,很好奇。她告诉我,抑郁症,就是对什么都没有希望,没有盼望。有个词叫“习得性无助”,你在网上查一下。我查了,网上说:
习得性无助(Learned helplessness),是指通过学习形成的一种对现实的无望和无可奈何的行为、心理状态。
我以为我知道了这个词的定义,就能够体会她的痛苦。事后回想,当时的我愚蠢的可笑。
25岁。通过网友介绍认识了几个所谓的“把妹高手”。线下见面时,刚开始觉得好牛逼啊,受教不已,越听到后面越觉得脊背发凉。一个人讲,他同时有很多女朋友,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他刚结婚的老婆也是赞同的。我疑惑的问,那你爱她们吗?他回答说,她们只是玩伴,我只爱我自己。另有一人则大肆炫耀他是如何哄骗女生上床的,描绘的有声有色,一桌人不时哄笑。我头皮发麻,心里说,干!这不是玩人吗?于是,找了个空隙落荒而逃,再不来往。
33岁。我读到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被精神病折磨的作者林奕含,在书里重现了她在13岁被老师诱奸,之后长期被玩弄直至精神崩溃的惨绝故事。挑灯夜读,越读越心痛,翻到某页,恨不得闭住双眼,就如同多年前看张爱玲的《半生缘》,读到姐姐曼璐夫妻俩诱奸妹妹曼祯时,那窗外的狂风骤雨一样悲恸。
林奕含在脸书上发帖说:
好多人说太苦了读不下去
我多么羡慕
只是小说就读不下去
我还有人生,人人要我活下去啊
这本书出版不久,林奕含自杀了。我一直以为自己的青春单调无趣,朋友们(如W、L)的青春诸多苦难,如今才知道,竟有些人的青春和心灵,是经历过越战、集中营和核爆炸的。
编剧史航给这本书的评论很好:
走过危机四伏的成长,我们每个人都是青春的幸存者。
但,我还想发问:
在我们心灵最敏感和脆弱的青春期,父母们,你们都在做什么?
当我们的孩子们有朝一日步入青春期时,我们,又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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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含在书里写到,她曾在网络上发文,揭露色狼老师的恶行,并号召有相同遭遇的女生联系她,联合起来,与她一起“打倒这些老师”。
然而,这篇文章的回复几乎全是谩骂和嘲讽。网友们骂她是小三,贪图钱财、破坏家庭,好多人更是羡慕这些老师的香艳生活。
为什么会这样?
公正世界理论(Just-World Theory)做出了解释。公正世界理论,是人们相信这个世界是公平公正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坏事不会降临在好人身上。如果某个人遭遇到了不幸,人们会倾向于相信,一定是他做了坏事,所以才恶有恶报。否则,就会打破自己对“公正世界”的臆想,让人感到不适、恐慌。
女生遭遇到强奸、家暴,孩童在幼儿园被虐待,弱者被欺凌。这并非是他们做错了,而真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施暴人。倒霉、悲剧、厄运,既然能在他们身上发生,也当然有可能在你我身上发生。这不是影视剧,没人会承诺邪不压正,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如果不公正才是真相,暂时幸存的我们,能否对这些受害者们,施予起码的同情心,给黑暗中的他们一丝力量?
莱温斯基在TED演讲里说,“试想下自己活在别人的头条新闻里”。
像帮助自己一样帮助别人。如果做不到,请少一点羞辱和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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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10月起,#MeToo,这个用于谴责性侵犯和性骚扰行为的标签,在全球的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诉说他们曾经屈辱的过去,谴责施暴的人。
这正是林奕含所希望看到的。她在书里说:
你可以放下、跨出去,走出来,但是你也可以牢牢记着,不是你不宽容,而是世界上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对待。
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气才是美德。
很可惜,这一天,来的太晚。她精神上的癌,已经到了晚期,带走了她的生命。
逝者已矣,唯愿我们幸存的人,为我们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去拼搏出一个更安全、更值得信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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