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人的归宿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淋漓的痛，汩汩地溢出来，淹没了一切伤悲。

嘉悦八十二岁，满头银发，慈祥的脸颊，缀满了挥之不去的哀愁，那是来自生命的根部，最原始的爱，浸满了疼痛。嘉悦苍老，干瘦，却身体力行地种地，养活着自己顽强的生命。

嘉悦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老伴，六十岁那年，生病去逝，自己和儿子一家相依为命，努力地经营着日子。

嘉悦经历过饥荒，内战，瘟疫，特别珍惜现在的幸福。大女儿成家，生了两个儿子，一家人幸福如意，小女儿生了两个闺女，一家人和睦相处，儿子呢！生了一儿一女，儿孙绕膝，享受着天伦之乐。

时光飞快，转眼，孙辈的人都陆续成家立业，嘉悦享受着做长辈的荣耀，到哪家，都是坐上席，被人尊重与爱戴，是份甜蜜的幸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前年，嘉悦的小女儿查出胃癌，坚持化疗了四次，最后，还是去了天堂。嘉悦肝肠寸断，悲痛欲绝，一位做母亲的心，被残酷的疾病碾成粉沫。小女儿一生就这样划上了句号，留下了嘉悦无法弥补的爱。

去年腊月，嘉悦的儿子，得了急病，送往医院的途中，离世。嘉悦哭到天崩地裂，揪心的痛，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魂魄，老天爷啊！为什么不让我去替儿子死啊？孙子刚刚成家，你这么狠心地抛下我们，让我们怎么活呀！

所有的亲人，无不流泪，嘉悦的儿子，老实，厚道，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八十多的嘉悦，还指望着儿子养老送终呢！嘉悦眼泪哭干了，心枯如草屑，片片悲伤飞。

孙子，孙女围绕着嘉悦，安慰着奶奶，人生无常，谁也无法逃离死亡的追踪。活着的人，要珍惜活着的资本。大女儿也劝母亲坚强，保重身体，给晚辈少填忧伤。

嘉悦慢慢地接纳了痛失小女和儿子的事实。每天早睡早起，去地里锄草，给瓜果浇水，烧火做饭，打扫卫生，整理家务。忙着的时候，想念儿女儿的念头会浅一些，自己眼不花，耳不聋，身体硬朗，走路脚步稳重。孙子，孙女都放心地外出打工，嘉悦支撑着家，魂在，梦就在。

屋漏偏逢连阴雨，今年，大女儿检查出咽喉癌晚期，身体行将就木，潺弱无力。嘉悦无助极了，守着大女儿，一起回味着生活的点点滴滴，痛得碾转难寝啊！

看着大女儿枯瘦如柴，驼着背，佝偻着身子，摇摇晃晃的身体，嘉悦的心，碎了一地。为什么老天要这么罚惩我？将我的儿女一位位从身边抽走？到底前世我造什么孽？今生这样偿还“债务”？嘉悦痛苦着，祈祷着，大女儿少一份疼痛，多一份呵护。

生活残酷的真相，寸步不离地考验着嘉悦，大女儿的身体，一直疾病缠身，多灾多难。好在两个儿子争气，孝顺，在城里买了房，孩子也都上了小学。女婿善良厚道，对大女儿倾心照顾，无微不致。

大女儿嫌城里嘈杂，带着止痛药，和女婿回老家。嘉悦也来了，说什么也要陪伴大女儿，走完生命最后的旅程。母女俩相互说着往事，一起吃饭，晒太阳，看着小鸡小鸭喳喳地行走，看着家乡的风景一天一个变化，愉悦地享受着母女的温情。

每当，大女儿痛的时候，嘉悦的手一遍一遍抚摸着大女儿的头发，脊背，想减轻大女儿的疼痛。癌症最折磨人的，就是痛疼，每个神经末梢都燃着疼的“火苗”，熊熊燃烧，铺天盖地，忘了呼吸，循环往复，一次比一次狰狞恐怖。

大女儿额头的汗涔涔而下，痛到痉挛，躺在嘉悦的怀里，嘉悦拥抱着大女儿，擦着汗，眼角的泪汨汩溢出，活着，真难？得了癌症，身体被判了死刑？耗尽生命最后的烛光，苍凉孤独的灵魂，瑟瑟发抖？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清。嘉悦想通了，生死皆由天命，谁也无法控制，只期盼大女儿活着每一天，自己陪伴在身边，细心地照料着，维护着生命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活着，就是最美的誓言，历经艰难，摆渡命运，嘉悦望着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无声地遐想着。